第56章白蛇(五)
“小心。“此人来历不浅,郑瑶嘱咐同伴。阴兵训练有素,若成群结队肯定应付不过来。但只有一队,不成问题。他们几个俱是各道佼佼者,很快将其打散。
赤发道不慌不忙,坐在白骨窟窿上,手执红色幡旗。他笑着道:“吾不需亲自动手,只这迷魂幡,足以叫你们鬼迷心窍,自毁道行。”“大胆狂徒。“法海一身正气,“吾今日就要收了你!”青蛇这回与法海同气连枝,怒撕妖道。
白素贞却心中“眶当"一下,她们对上次的记忆,只觉这面幡旗不好对付,至于怎么不好对付,竟完全没了记忆。
可事到如今,骑虎难下,在劫难逃,也只有一拼。道人念咒施法,魂幡以一化三,在他们四周围成三角。三幡写三个金烫字一一贪嗔痴。
白素贞终于想起零稀的画面,上次三旗缺一字,正好是“痴”字,如今已经补全。
佛教中视“贪嗔痴"为三毒又称三不善根,欲念成贪,不忿成嗔,愚昧成痴。世人难戒贪嗔痴,故而沉沦苦海。
阵法已开,难以逃脱。
法海道一声"阿弥陀佛",然后高声道:"戒定慧!”正是应对三毒的方法。
他话音刚落,他们一伙已入三毒阵。
“郑姑娘!"陈荷不由冲出来。
郑真人一伙实力不凡,但这妖道也不是吃素的。白道长见他暴露,三魂七魄去了一半。
赤眉道人呵呵笑道:“既早已来,岂能不到阵中走一趟!”白道长连忙摇头,连滚带爬:“我吃喝玩乐,贪嗔痴全有……不必再去了。”哪里容得了他走,赤眉道人袖子一甩,将两人也拉进了阵里。入阵者越多,勾连越多,幻境也就越真实。人就更容易沉溺其中,“死"在里面。
赤眉道人露出阴毒狠色。
小雪初下,封龙书院里刮起飕飕冷风,侵到人骨头里。一夜之间,许多学子换上棉衣。
在上术数的路上,郑瑶裹紧单衣,搓了搓手,贴身书女担忧道:“再这样下去,娘子还没考完岁试,自己就病倒了。不若修书给主母,让人送来棉衣。”想到母亲的痛苦癫狂,父亲万事不管的冷漠。她不欲触怒霉头。“最近年关,家里事多,再缓一缓吧。“她柔柔弱弱道,“我多穿几件就是,你也多穿点。”
她的书女采锦点点头,不再多言。
从拱门入数院时,两三个女生结伴而行,各自书女捧书本侍女拿棉袄大氅。她们有说有笑,热闹得很。
郑瑶低头,自觉站在一旁让路。等她们从自己身边行过时,又忍不住偷瞥。中间那个女孩实在漂亮,细细的眉,像雾水迷离的双眸,朱唇像红色的海棠。媚而不妖,艳而生辉。
而自己只能说清秀有余,美艳不足。
女孩漂亮的眉头蹙起:“我说了要东市的锦缎,他给我买了西市,对我一点都不上心!”
“青青,我觉得陈同学对你已经很好了。”她们虽然走远,郑瑶还是能听到谈话。他们大周朝唯一的公主登基,为女子开了女科。
男子女子都能入学读书,女子虽还不能上朝做官,但可以入内廷为女官,为女皇起草圣旨,解读奏疏,备为顾问,以及教诲小公主们。所以但凡贵族家的女孩子都会送入书院读书。就算不能入内廷为官,也要明礼、晓天下事。
女院不够用了,男子的书院便也开了女学。男学生与女学生分开上课,住宿。但终究是一个学院,总是能有交集,所以男女学生相恋成风。不过学院不许女学生上学事出格,一旦发现怀孕,就会被驱逐书院。不仅累及自身,还会毁了家族名誉,亲姐妹都被勒令停学,甚至退学。而犯事男子也会被驱逐,无缘于科举,仕途尽毁。而身边的女书们就是监守其行止,照顾小主人的活由专门的丫鬟婆子干。所以这些女书往往是读过书的贫寒女子。
好在大多女学生知其厉害,只敢恋爱,不敢做违规之举。恋爱有弊自然也有利。
大部分能上学的学子,都家中殷实,若相看对眼,三年后成亲,不仅门当户对,还感情深厚。
这也是大多父母只是监守儿女,但不阻止恋爱的原因。郑瑶家道中落,勉强靠着祖上威望,入了封龙书院。入学后奋发读书,不敢怠慢,生怕考试不合格被清退。至于甜甜的恋爱,她没有时间探索。甚至那种氛围,她还是第一次见。因为记事起,父母不是在争执,就是撕扯,直到现在的相看两厌。
她入学前,何曾见过相看不厌,甚至相看愈亲。家中的棉衣姗姗来迟,郑瑶还是发烧了。她忍着头痛与疲倦答完了最后一场考试。等所有人出了考场,才勉强站起,被采锦搀扶出去。只是走到门外,她实在坚持不住,倒在地上。冰冷还沾着雪的土地,令她舒缓不少,想沉沉的睡去,免了这一场痛苦。“娘子……娘子,我抱不动你。“采锦很着急,但也只能将少女拖扶到枯树前,“娘子你倚在这里等我,我去叫人来。”郑瑶意识模糊不清,只能喃喃道去…
过来片刻,郑瑶感觉一双温热的手抚摸自己额头。“好烫!"手的主人纠结了一下,然后道,“同学,我带你去看诊。”少年背起滚烫的少女身躯,失落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女考院。想着眼前的事要紧,快步到书院医馆。
郑瑶恍惚中,回到了很小很小时,母亲尚温柔的怀抱里。母亲心疼地柔声安慰:“瑶娘乖乖,喝了药药就不痛了。”“阿娘…”郑瑶的泪湿了少年后背。
“别哭。“少年轻轻拍打病中的少女肩膀,仿照母亲对他做过的安抚。她躺在病床上,拧着眉头,泪珠一串串流下,嘴里说着梦魇了的话。可是含糊不清,令听者听不明白。
女大夫拿了湿毛巾来,不由好奇:“她是妹妹还是……少年连忙摇头:“都不是,我看她在路边晕倒了,又没人照顾,这才送到医馆里了。”
女大夫赞赏道:“小公子有君子之范。”
烧了一天一夜,郑瑶终于醒过来了,躺在冰冷孤单的病床上,面对陌生的小药女,采锦也不知道去哪儿。
她刚要给小药女医药费,女大夫回来,道:“不用收她医药费,有人已经付了。”
女大夫将一封信递给她,笑着说:“是男学员的陈荷学子送你过来的,还给你结了费用。”
郑瑶拆开信件,上面写着:冬日天寒,同学多多添衣加餐。一股暖流流入心中,这股温暖更是在看到采锦行李一空时,达到了顶峰。她独自坐在昏黄阴冷的女舍,抚摸那封简短有力的信。他叫陈荷。
放假归家,郑母听到采锦背主逃走,怒不可遏,说要报官抓她。郑瑶道:"算了吧,好歹雇佣一场。"自家还欠她薪水呢。郑母闻言愈发生气,呕当扇了她一巴掌:“你倒是和你伪善的父亲一样,装腔作势,外软内横,恶心死了!”
郑瑶捂着脸,想流泪,发现在母亲面前,泪水好像干枯了。她解释道:“咱们家已经欠她三个月薪水了,她不尽心也属人之常情,何况……”采锦一开始七是想叫人来帮忙,可能后面找不到人了,她年纪又不大,害怕担责所以跑了。“三个月发不出薪水,是我的错?"郑母眼中闪过疯狂之色,揪着女儿的头发,往桌角上撞,“你爹在清水衙门做活,挣那点屁钱还不往家里放。你的一针一线,包括现在读书文具,都是我的嫁妆钱!你还好意思顶嘴!”百次不变的会面,说不了几句话就要打骂她。她憋着眼眶的泪,就不让它流下:“人家爹妈老子都想女儿好,到你这里恨不得我去死。我是你女儿还是仇人?”
她的这番对比、质问,自是招到更严重的打骂。打得家中婆子都看不下去了,上前劝阻。
郑母累了,喘着气道:“你看她就会气我,我嫁了个没有的丈夫,生了个孽胎祸根,命苦啊!”
家里掌握经济大权的是主母,婆子赶忙安抚吹捧:“这家没有夫人得散,您啊歇歇,丈夫孩子那也是别人,咱们得先对自己好不是?”郑母打了顿女儿,胸中的郁郁之气散了不少,于是和这婆子诉苦交谈起来。郑瑶默默起身,遮掩着手臂脖子上的伤回了闺房。她躺在床上,既不想吃也不想喝,泪珠滚下。她想:我活着,就是为了让上天折磨我吗?倒不如去了利索。
她找到做女工的剪子朝腕上刺去,到底没敢深刺,只是那血涓涓细流,流到封信上。
郑瑶望着那封信,鸣呜哭起,却又升起活下去的勇气。去岁新年开学,陈青二人的恋爱告吹。这是新结交的好友告诉郑瑶的。她岁考发烧,没考好,从甲班落到乙班。乙班成绩中等,恋爱风盛行。故而她听到不少八卦。
郑瑶不禁好奇:“为什么会分?”
女同学嘻嘻道:“他们两个才好上一年,已经分了十二次手了。只是听说这次是彻底分开了,从过年到现在,有两月了。这次时间最长。”傍晚方向,郑瑶走到书院树林散步,可惜一步一对情侣。她正打算回去。忽然听到有呼唤她:“郑娘子。”
她回首,红梅树下,立着一位月白棉衫的清隽公子。不知为何,郑瑶觉得他就是陈荷。
“是……陈公子吗?”
陈荷笑意愈发真切:“郑娘子怎么知道是我?”郑瑶莞尔不语,总不能说是感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