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白蛇（一）
冯二的事了，朱小虎被郑瑶送回台州，得以孝敬母亲，侍奉膝下。此后绝不离家。身体日益强壮,结网打鱼，总比往日多，家资增多。许宣与白素贞经此一事,结为连理,无人敢置喙。大婚当天，十里红妆，皆是白素贞的嫁妆。街坊邻里都不禁感叹：“小乙真是因祸得福。”
“对啊，这个娘子比上个娘子长得还美，嫁妆还多。”一个小伙子羡慕地说：“新娘不是在那日救了许公子，真心比什么都强。”郑瑶穿了一身蓝布粗衫，挎着个篮子，里面装着筐鸡蛋，向二人贺喜。她没有请帖，雇佣的小哥不好意思地说：“许官人成亲，来看的人太多了，没有请帖，便不好进。”
巧好人手紧张，小青也帮忙安置客人，看到了门口的情景。倒不是她闲得慌，瞧人家农妇送鸡蛋，而是这位农妇打扮的人。从内到外都明晃晃散发着澄澈的纯净仙气，耀眼得好像黑夜里的大明珠。让身为妖精的她想不注意都难。
小青一看，是曾经遇到的那位高人，虽不知她来意，但不敢怠慢，忙请人家进去。
郑瑶看着这热闹非凡，一片恭贺声的许府，不禁摇头：“两位姑娘可觉得这里好玩？”
“东西好吃，什么云片糕，绿豆糕，碧螺春，美味极了…"她情不自禁道。从前身为妖兽，茹毛饮血，哪吃得这些美味，后来修炼有得，便辟谷不吃了。未想入人世，姐姐找到了情人，她找到了美食。快乐极了。郑瑶微笑不语，许官人一身红服，迎来送往，意气风发，愈发俊朗。“尘世也并非一味好玩，譬如这做夫妻就不那么好玩！"郑瑶道。小青闻言警惕，皱眉道：“高人想做什么？我等不曾杀生害人，没欠的孽债，你也休得收我们！”
“所以你心虚什么？"郑瑶将篮子递上去，道，“人人祝贺你姐姐新婚快乐，白头偕老，我却要道：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注1）”“你们只看到了人世的繁华快乐，人类的俊美与温柔，却还未曾见过尘世的饥荒贫病，人类的欺骗与野蛮。“郑瑶在小青的沉思中，转眼入了人群，消失在人群。
沉浸在新婚柔情里的白素贞听到这番劝告，自是平波无澜，只道：“也不过一个爱讲大道理的女道士罢了，下次见她再感谢尊敬些，不惹了她就是。”是夜，宴散人微，烛火摇曳。虽居住偏小的阁楼，但许白二人也柔情蜜意，觉得这是人间最好的地方。
“娘子，若无你相救，我只怕比吊死了还屈辱。"许宣眼中含泪，无比真诚道，“无娘子便无我今日，吾此生必珍重娘子。”白素贞亦是感动：“当日西湖初见，我便对官人留心，不能忘也，原本以为有缘无分，没想到天不绝人之路。”
“你我二人本就有夫妻缘，自是要珍重对方，共度余生。"白素贞这番话也是真的不能再真，她已经决定不管如何，也要好陪许宣好好过完这一生。二人经此一劫，倒比原本的命运轨迹多上了几分真心。一月过去，二人如胶似漆，但白素贞也开始考虑现实问题。他们两个再加上小青三个，也不能老住在姐姐姐夫家，当是自立为好，否则终究是屈居人下，不自在。
许宣如今还在药堂做药童，听了自家娘子的主意，思量道：“我虽想自立门户，可是学艺尚浅，唯恐耽误了病人。”他从前是读书的，后来家道中落，才被送来学医，想着以后糊口饭吃。中医博大精深，自有传承，他起步已算晚了，故而对医术不自信。白素贞抖了抖他的外衫，放到衣架上，方要扶着许宣坐到床边，再细细商议。谁知床上躺着四仰八叉的小青。
白素贞将她拎起，生气道：“都这么大人了，还来我们房里？！”小青揉揉麻痛的耳朵，委屈道：“从前都是与姐姐一起睡吃，如今多了姐夫，你就不要我了？"她这话绝不是撒娇，而是真情实意的抱怨和不解。她们两条蛇相依为命，同吃同修，姐姐比她早修炼，故而早化作为人。但也没急着下山，而是足足等了五百年，等她也能幻化为人了，才手牵手，相互依偎下山玩耍。
不过加塞了个男人，就把她扔到狭窄阴暗的小屋，自己和别人欢欢喜喜。她从前蛇身喜欢阴暗潮湿，现在为人，也喜欢柔软馨香的怀抱了。白素贞心软了，刚要哄她。许宣已经亲自扶小青坐到床上了，笑着安慰：“你是我们的小妹妹，哪里不许你来，你哪里都能来。”他是看出来了，小青表面是自家娘子的丫鬟，实际如同亲妹。小青哼声，扬着下巴道：“姐姐你看见了，你的可人，也不赶我走呢，就你不好了！”
不知为何，白素贞柔软愧疚的情绪烟消云散，心底泛起酸气：“是啊，你们好、我们两个是夫妻，倒是你们好了。”许宣见娘子生气，连忙离开小青身边，跑到白素贞面前，拉她的手道：“小青还是个孩子，不知世事，咱们相当她爹妈了，教育有，心疼也有。”他这番说出来，白素贞的心情才好多，没有再与小青计较，继续道：“药店还是要开的。我们三个总住在姐姐姐夫家也不好，徒增碗筷烦恼。官人现在的医术还不深重不要紧，我们请个资深的大夫坐堂，你跟着学，时日一场，便也有长进了。”
许宣来回踱步，道：“想那陈夫人为一介女子，都开馆行医，我身为一介男子，又如何能逊色？”
小青倚着床，打着哈欠插嘴道：“陈夫人是谁啊？”“陈夫人乃陈玉敦同知的女儿，钟灵毓秀，经常在南华报上发表文章小说，实乃我江南才女表范。"许宣说得神采飞扬，“不止如此，陈夫人还学习医术，开医馆，免费为穷苦人家看病。”
小青耸肩：“这有什么特别的？“在妖界，无论男女都可以修炼，都可以得到。这陈夫人又有什么特别的？
略了解人间风俗的白素贞却知道，对于贤良淑惠的凡人女子，陈夫人的所作所为不可谓不大胆。
她有些不开心了：“官人，我比那陈夫人差？”许宣一怔，然后道：“我没这么想过……总之娘子你和她不一样。”“陈夫人的丈夫犯了案子，流放边疆，她独撑家业，抚育一双儿女，很是不易。”
白素贞心中道：我倒是要抽个空，看看这个不凡的凡女，到底是什么样。与此同时，范府灯火下，一位夫人抚摸残卷，眉宇带着病气，遗憾道：“十六年了，我都续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