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城隍的惩罚(一)
瓢泼大雨,伴随咸涩海风气飘进渔人的口鼻,他们一下清醒许多。蓝色玉石,白衣女子。
倒在地上的渔人们浑身打颤,密雨之下,她不仅衣衫未湿,还一根头发丝都没有沾雨。
“神仙饶命!”
“妖怪饶命!”
称呼妖怪的是那群老渔人,称呼神仙的是个年轻人。郑瑶成就金丹后,能看窥得人身上一二气运。其他人头顶的气团都是蓝色,唯独这个少年是红色。说明他气运比其他人好。
女子的视线扫向他,小伙一个哆嗦,有一种被审判的感觉。他连忙磕头:“神仙娘娘饶命!我们是附近渔村的人,来这边打鱼。老天下雨,所以我们才躲进了这个洞穴。”
其他人也赶忙磕头道歉:“我们不是故意捣毁您的洞穴。我们不知道这个洞穴是您的居所。"他们身上还有冰渣子,任由雨水冲刷也消融半分。郑瑶袖子一挥,他们身上的冰渣消失。道:“贪念害人,若非遇到的是我,你们已经死了。”
他们挖的蓝色石头,既不是玉石,也不是宝石,而是真真切切的石头。不过受自己修炼时外泄的灵气影响,淬炼成晶莹美玉。但是和人类赏玩的石头仍旧不一样,冰寒无比,侵入肌骨,会冷冻五脏六腑,过不了多久人就会毙命。其他渔民也不知道她说得究竞什么意思,只觉得逃过一劫。再次磕头认罪。此时雨收天晴,郑瑶也没有和他们多计较:“你们可以走了。”几人工具与玉石都不敢拿,连跪带爬地跑。看着最后面的小伙,郑瑶心中一动,叫住他:“你留下。”
其他渔民,即使是亲叔叔此时也不敢说情,留下一个抖若筛糠的少年人。小伙哭丧着对叔叔说:“阿叔,你别忘了去接冯小姐。活是我接的,您给我娘留点钱。”
“你叫什么?"郑瑶淡淡道,凡人的心念一动都可能是预警暗示,更别说是修仙者的。所以她顺从心心意将人留了下来。“回……神仙娘娘,我叫朱小虎。"少年哆哆嗦嗦道。郑瑶又问:“今夕是何年?”
少年不由挠挠头:“好像是永宁三年。”
“距离景安八年是多少年了?”
少年惊讶,神仙不都是能掐会算的吗?怎么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我娘给我讲过,小人没记清,小人可以回去问我娘吗?”“你娘?”
“嗯嗯。"说起母亲他眼里闪起自豪的光芒,“我外公是秀才,我娘也很聪明。大家都说如果她是男人,就是下一个秀才公。”郑瑶刚出关也无事,她道:“那你回去问你娘,然后告诉我。”朱小虎点点头,步履轻松地跑回去了。
郑瑶刚出关,闲来无事,坐在碎裂的石头上,看潮起潮落,顺便等一个人。两个时辰(四个小时)过去了,少年没有回来。就在她以为他被自己吓坏了,不敢回来,准备离开此地时。远处忽然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神仙娘娘,你还在吗?”看到蓝石头堆里白衫飘垂女子,他松了口气,连忙解释道:“神仙娘娘,我娘说今年距离景安八年有十六年了。我不是故意来晚,是我娘太担心我昏倒了,所以我去买药煮药,耽搁时间了。”
其实,他娘醒后,不叫他走。但他觉得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就要做到,更何况是答应了神仙的事。不做到,是要遭报应的。原来已经十六年了,她有片刻的慨叹。闭关后已经没有时间概念了,未想恰好十六载光阴。是天意还是巧合?
郑瑶从锦囊空间拿出一锭金子:“接住。"说着扔到少年怀里。这是当年柯舟谢礼。
少年接过金子,一时愣住,只觉手里的不是金子,而是滚烫的烙铁。要也不敢要,扔也不敢扔。
他道:“我娘不让我拿不该拿的钱。”
郑瑶露出闭关后的第一次笑容:"你娘将你教的很好。”“这是你回答我问题奖赏,你应得的。”
要不是外公早死,父亲死在出海的船上,母亲会过得很好。少年犹豫了下,问道:“您是妈祖娘娘吗?能不能保佑我护送冯小姐,平安到达杭州。”
台州与杭州虽然都是浙江布政使司的,但一南一北,放在现代距离都不近,更何况古代。所以朱小虎想求得神仙保佑,平安抵达。“我不是妈祖娘娘,不过也通些法术。“郑瑶好奇他口中的冯小姐是谁,多次被他提及,“这位冯小姐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护送她到杭州?”朱小虎向来不是个多嘴的,但面对神仙不敢撒谎,只得道:“冯小姐是我们县典史的女儿的,她家主母对她很坏,要把她嫁给台州府侯大户的丑儿子,好赚取钱财。”
他脸微微一红,继续道:“冯小姐是个美丽善良的姑娘,不该嫁给那样丑陋的男子。”
郑瑶好笑:“冯小姐姓冯,今年可是十六岁?”朱小虎挠挠头:“神仙娘娘,冯小姐当然姓冯。我不知她岁数,但看着我差不多,应该都是十五六吧。"说完偷偷抬眼看了下郑瑶,生怕说话不当惹怒神仙。
郑瑶不着急去见柯舟、陈端生这般的故人,只玩心顿起,于是道:“我会护送你们去杭州,你不要泄露我的身份。“如果真是那人,就算他逃到北方也没用,城隍的簿册善恶、赏罚记载分明,既定的苦难磋磨就一定会找上他。深夜,冯宅。
典史大人还未回来,与同僚在外痛饮。
主母深感疲惫和孤寂,她拧着眉,带着怨气对身边小丫头道:“叫二小姐给我过来!”
另边冯二娘正在收拾细软,明天他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终于要自由了!没错是他不是她。冯二娘就是冯二的转世,他被城隍惩罚投胎为女人嫁丑男。而那个可恶的女道人还要自己带着记忆转世,品尝痛苦,坏透了!他投胎成县衙典史的二女儿,虽是庶女,但到底为官家女儿,比地里刨食的农家女好太多了。
他本来还很欢喜,没想到这家女主人是个不能容人的,越来越苛待自己,在那个丑男人家要求履行婚约时,竞把最此世三妹的婚约丢给自己,要自己去嫁他费尽心机,摆脱婚约,避开那些臭男人,就是为了不应城隍的惩罚。没想到主母一句话,竟一朝被打回原形,出生起就做的努力全白费了。他不就是……,至于这么生气吗?想到主母娘家那个漂亮的小姑娘,他倍感失落。离开冯家,能摆脱丑男人,逃脱老虔婆的控制,但再也见不到貌美如花的表妹了。
这不老虔婆又来折磨他了,他快速藏好包袱,随着小丫头到主院。冯家主母坐在上座,喝了口茶,板着脸道:“你将出嫁,可知什么是妇德妇容?″
又来了?
逼事真多?每每学这些伺候夫君,孝敬公婆的书,他特么就想吐。他们生过自己,还是养过自己?还伺候他们,给他们生儿子!还被按着头说,生不出儿子就要一直生。什么狗屁。生不出儿子怎么不问男人行不行!完全忘了前世,他觉得这些理所当然,天经地义。前世在农村时,他就见过为了生儿子,农妇四十岁了还在生,活活把自己生死的。
都特么一群傻妇,你生孩子生死了,丈夫也不会为你守节,一年半载就会再娶。到时候新老婆使着你老公,打着你留下的孩子。能得什么好?也不想自己父母。人死如灯灭,什么也不剩,更别祈盼男人会照顾前岳父母。
所以冯二不想嫁人,即使做女人不得不嫁人,也不嫁丑男穷男。嫁人后也绝不生孩子,坚决不生孩子!
虽然冯二脑海骂骂咧咧,但现实还是乖乖屈服道:“相夫教子,伺候公婆是为妇德;淡妆朴素,勤俭持家是为妇容。”他回答得体,高高在上的主母仍是冷淡:“你既然要出嫁了,在家的时间所剩无几,为我们做父母的缝制衣物,聊表孝心。”老虔婆!你又不是老子亲娘,还苛待看不起我。我将来得势了,不弄得你家破人亡,决不罢休。
冯二垂下头,好声好气道:“女儿知道了。”这边老嬷嬷递上布料花样、顶针圈、针线。冯二这些年做女人,虽很不甘心,但女子该学的洗衣做饭,缝制衣物都学会了。他的便宜爹是官不错,但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加上县老爷想高升,所以勒令下边官吏清廉爱民,被抓到就别怪老父母不讲情分。所以这几年冯府过得紧巴,庶女姨娘们都要刺绣缝补,补贴家用,维持冯典史的人情往来,保住他这芝麻大小的官。见冯二娘不得不在正堂里缝衣服。冯家主母的心情才捎一些。从前是她瞎了眼,差点被啄。这贱女从小就不亲生母,反而对自己讨巧卖乖,对大姐儿(冯家嫡长女)一口口“阿姊”,哄的大姐儿甚是喜爱她。自己也软了心。
没想到她越长越歪,和她爬床的亲生母亲一样卑贱恶心,竟然哄骗自己寄居的外甥女,做那种勾当。要不是大姐儿聪明,察觉不对,告知自己,及时制止,没有酿成大祸。否则哥哥嫂嫂知道了,定会恨死自己!当初女儿说出来时,她听得几乎要呕出来了。想让人看看这贱婢是不是有病!
若非侯家来人,请求自家履行婚约,自己还真不好处置这个贱婢。毕竞她也很会哄老爷开心。好在老爷是给自己体面的,后宅之事都是由她说了算。这才将嫁入侯家的人改成冯二娘。
她不是喜欢女人吗?那就让她嫁给男人!而且是本府最丑陋的男人。原先这婚约就是定给冯二娘的,小时候她偏生说"承欢父母膝下,不愿早嫁",遂将联亲的人改成了庶三女儿。
而这侯府的小公子越长越丑,听说赖头秃发,歪牙咧嘴,口流涎水,腋下发骚臭,脚穿鞋也滂臭。并且身材矮小,不爱读书,无半点上进心,只吃喝玩乐正好与冯二娘相配!
冯二缝了一晚上的袖子,顶着个黑眼圈,终于可以回去睡个觉了。但他不敢睡死,傍晚趁着府里进货采买,乔装打扮,带上碎银细软和提前购买的户籍路引,溜出去了。
冯家人也没想到她个柔弱的女子,竟敢逃婚。这世道是虽是大一统,但北有匈奴,男有蛮夷,东南海边水匪横生。她怎敢独自出门?等出去后,立马上巷口订好的马车,车夫狂奔,将人送到码头。朱小虎和叔叔正在在码头等候。
冯二对朱小虎露出甜甜的笑容,他当过男人,知道男人喜欢什么样。果然这么一笑,即使是抹了黄泥的脸,也令少年神魂颠倒。不过冯二瞧不上朱小虎,就算要被男人压,也不会理这种穷酸傻大哈。冯二坐上船,看着秀丽的椒江,心中大喊:“杭州我来了!"他要在杭州找到贵人,一飞冲天,回来报复冯家人。
只是他没看到,船蓬上,轻盈地坐着个白衣女子,眼神玩味地打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