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蝶梦周庄（二）
郑瑶口诵心经,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一缕神思从柯舟的梦中抽离，她缓缓在闭关地睁开了双眼。
回想梦中发生的一切，她起身拿出师父的长剑，御剑赶往金华。柯舟既有如此强烈的求生欲，郑瑶也不想他就此身陨。柯舟自从知道了三人解梦才是梦，就一直惴惴不安，郑瑶在时还好，尚能保持心神坚定。
但郑瑶走后，他时刻担心清醒后的情况，也全无和宁采臣闲聊的心思。苦等许久，柯舟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冷，多日未睡的感觉涌上，眼睛一闭一睁，宁采臣消失了。
他顿感不妙，恍惚间，自己似乎沉沉睡了一觉，用力撑开沉重的眼皮，发觉自己泡在冰冷的江水中。
眼前是丈高的妖怪，距离不足七步，他可以看清妖怪钉子一样的嘴上沾染的血迹。
密密麻麻的眼睛露出戏谑的神色，似乎妖怪对这场狩猎很满意。柯舟脑海中回想着梦中的对话，确信自己完全醒来，接下来该面对现实了。高大的妖怪逐渐靠近，而郑道长的身影迟迟未出现，“也是，他身在台州，怎么会这么快赶到。"他苦笑一声，缓缓闭合双目。强烈的血腥味充斥着他的口鼻，他感觉这是自己的仆从和护卫血肉，也许接下来就到自己了。
柯舟只觉全身被许多尖锐的钉子刺透，妖怪的嘴深入他的血肉中，汲取所需的′营养。
他的神志渐渐模糊，睡意袭来，就在这时妖怪却将钉嘴从他体内拔出，发出尖锐的鸣叫。
“柯公子，我来了，可以醒了！”
熟悉的嗓音响起。
“是谁呢？好熟悉啊。"柯舟意识沉沦，企图分辨声音的主人。“是郑道长！"他终于想起，梦中答应要来救自己的道人，强忍着睡意，睁开了双眼。
枯叶似的妖怪被两根白绸紧紧缠绕，奇怪的是，看似柔软的白绸反而将妖怪尖锐的嘴折断数根，流出墨绿的鲜血。
白绸的另一端是那名白衣黑纱袍的道人，背负长剑，双袖的白绸挥舞间，将妖怪抛出数米。
“你是何方妖物，为何屠杀商户仆从数十人，吸其鲜血。“清冷的声音从道人口中吐出。
“人类……唔……血食……猎物。“妖怪密密麻麻的嘴中传出零星的词汇。郑瑶神色一怔，原来是才开智的妖物，怪不得如此嗜杀，不知收敛，那直接斩杀，也不必废话。
袖袍一甩，白绸飞出将妖物紧紧困住，郑瑶手捏剑指，背负长剑飞出，将妖物刺穿。
显然此妖非寻常妖物，被刺穿后只是嘶吼几声，身上不知数的眼狠狠瞪着郑瑶。
她再次运转飞剑，几个来回下去，妖物几百上千的眼也暗淡下去。郑瑶收回白绸，快步走到柯舟身边，发现他身上被妖物刺出许多伤口，气息奄奄，恐怕命不久矣。
连忙动手封住他心脉，又用白绸包裹起来，止住伤口流血，随后带去城内。福记酒楼，天字房内，郑瑶看着柯舟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头皮发麻。无奈之下，只能动用法力，将数百伤口缝合止血，然后请来宁采臣和郎中，帮他更换衣物和调理身体。
听完郑瑶的叙述，宁采臣大惊失色：“想不到柯兄遭遇这等妖物，幸好我曾与他说起过你，才让他在绝境中抱有一丝希望，不然一点生路都没有。”“生路之说为时过早。"郑瑶唏嘘道：“柯公子体表伤口缝合容易，但是体内精血被妖物吸去甚多，不知何日他才能醒来。”“造化弄人。“宁采臣长叹一口气。
“稍后我再为他平复心脉，能不能醒来就看造化了。"郑瑶轻声说道。“好，郑兄尽管放手施为，我也想天不绝人路"宁采臣拱手道。郑瑶颔首道：“自当尽力。“袖袍一挥，一道灵力涌入柯舟心口，为他疏通心脉。
片刻后，郑瑶擦去额头一行细密的汗珠，叮嘱道：“宁兄，你稍后为他请来郎中医治。”
“好，郑兄你先去休息，这边我来看顾就好。"宁采臣正色道。“嗯。“郑瑶正欲走开，发觉自己一缕神思似有被呼唤之意，暗道：“也罢，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随即意识跟随那缕神思，飞入某处不知名之地。郑瑶再次睁开眼，发觉自己正与柯舟、宁采臣三人对坐，正当她打算唤醒柯舟时，却发觉，这次对话的内容，却不是解梦。只听得柯舟说道：“宁兄可知我行商，走遍大江南北，听过见过何等奇异之事？″
“不知。愿闻其详。"宁采臣拱手道。
柯舟哈哈一笑，朗声道：“我等虽是凡夫俗子，但许多灵异，却藏身于我等周围。”
“灵异？可是妖怪？"宁采臣笑问道。
“不似妖怪，所以才称呼为灵异。"柯舟摇摇头。“那请柯兄解惑。"宁采臣拱手道。
柯舟放下杯子，娓娓道来：“那年我到江州做生意，在码头附近看捕鱼，突然有一位打渔人狂奔上岸。我们好奇问他何事，他也不说，只是用手指他的背部，似乎是不能说话了。
我吩咐仆从把他的衣服脱下，只见他的背部有一个东西，一尺多大，像枯黄的叶子，但上面全是细密的眼睛，咬在渔人背上取不下来。我当时就命令仆从用火来烧这个东西，不一会才把它烧下来，我们才发现这东西的每对眼下，都有钉子一样的嘴，怪不得取不下来。”（注1）“那渔人呢？"宁采臣追问道。
“渔人出血太多，死了，我给那灵异的事物取名叫做百嘴虫。“柯舟哂笑道：“毕竟问遍当地人也没见过这东西，料想是灵异之物，我就给起了这名字。”听到这，郑瑶恍然大悟，怪不得柯舟有此一难，原来他在江州烧死了此物的同族亦或是子嗣，所以被当成了优先的狩猎目标。她开口打断二人的交谈，“柯兄，你与我等在此畅谈灵异，可还记得你下一站的目标？”
“目标？“柯舟神色迷茫，喃喃道：“我该去做什么事情？我该去哪？”“我……原来我……还活着啊。“柯舟的神志逐渐清明，起身跪下，对着郑瑶连磕三个响头。“多谢郑道长救我一命，此间情谊，没齿难忘。”郑瑶将他扶起道：“柯公子可还对灵异之事抱有兴致？”“绝无半分兴致，此次梦象，当真惊恐万分。“柯舟捏了把冷汗。“既无兴致，还不快快醒来！"郑瑶大喝一声。与此同时，床上躺着的柯舟闷哼一声，醒转过来。“郑兄！郑兄！柯兄醒了。"宁采臣用手在郑瑶面前晃了晃。“嗯。"郑瑶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多亏郑道长梦，将我喝醒，不然我可能昏死梦中。"柯舟喉咙嘶哑，有气无力。
“你还是少说几句话吧，喉咙的伤还没好。"宁采臣嘱咐道。“喉咙？"柯舟困惑道："我喉咙怎么伤了。”宁采臣带着笑意，揶揄道：“听郑兄说，你在梦里饮的浓茶，其实是带有泥沙的江水，喉咙当然会伤到。”
“原来如此，也罢，我就静养些时日。“柯舟闻言不再挣扎，喝下汤药就倚靠在床头。
宁采臣也不打扰他静思，自回去休息，郑瑶则是回到岸边，处理那灵异妖物的尸首。
果不其然，即使身中数剑，此妖物那几百上千的眼暗淡也只是一时。大半日过去，此灵异之物的眼已重新焕发生机，只是身受重伤，尚不能灵活移动。
看到郑瑶去而复返，密密麻麻的眸子中闪过恶毒的神色。不等妖物有所行动，郑瑶便已御使长剑将它钉在地面上，口中念念有词。她记得梦中柯舟是用火烧过此物，所以只需召来火焰烧去即可。一把大火，将此妖物的枯叶似的身躯烧至漆黑，像是一块木炭，崩碎成几百上千块。
郑瑶在灰烬中拾起长剑，却发现灰烬中有一物熠熠生辉。俯身捡起，擦去表面灰尘，一颗血色的诡异圆珠呈现在她掌心。“这是何物？"郑瑶喃喃道：“如果是内丹，那应是与此妖相辅相成，对别人无作用，如果是灵物，那它能从一尺长到一丈的大小，应该与此珠脱不了干系。她灵机一动，咬破食指，滴一滴鲜血到珠子上，此妖喜食人血，就是不知和此珠的关系。
只见那滴鲜血落在珠子表面，迅速渗透进去，片刻之后，珠子渗出一丝丝的灵气。
灵气？
郑瑶细细感应着珠子的作用，原来是这等邪异灵物，吸食人血，反哺灵气。难怪这只百嘴虫可以成长的如此高大，也是有机缘在身。不过这等邪异灵物，她还瞧不上，随手放起。她将此事写为短文，通过纸鹤传到柳进手中，由他改编再经过周掌柜审核发行。
新的故事就叫蝶梦庄周。
她觉得上次的兰若寺之行，应该会更受欢迎。毕竟人们总是对才子佳人的故事更为青睐。她又挂了些纸鹤飞回去，好叫掌柜方便与自己沟通。也正如郑瑶的揣测，封行报被读书骂惨了，围堵着不让书斋的人出去。“为什么不让小倩姑娘和郑道长在一起？”“你们冷酷无情冷血！”
“拆人婚姻，无耻至极！”
周全和柳进顶着满头包，抱头鼠窜：谁来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