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护身符
对于曾芸芸知晓这么多,陈鹏有些惊奇,但并不会将她当成妖怪。大明的子民众多,能人异士数不胜数。别的不说,就是陈鹏的老师张居正,就是典型的天才。
张居正嘉靖四年生在荆州府江陵县的一个秀才家庭。在明朝,秀才虽然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但又算不得什么。在读书人的队伍中,抛开门第或极个别人非凡的际遇不算,只有考中了举人,才算是改写命运。很多秀才,过得是很潦倒的。换作后世,张居正也就是生在一个教师家庭。不过张居正年少时就聪颖过人,是远近闻名的神通。嘉靖十五年,虚岁刚刚十二岁的张居正参加童试一一当时他的名字还叫张白圭一一就受到了时任荆州知府李士翱的垂青,并亲自为他改名为“居正”。嘉靖十六年,张居正参加乡试,时任湖广巡抚顾磷看到他年少,想磨砺他一番,就让他落榜了。当然,这件事在士林中传为美谈,但大家不清楚张居正心中有没有怨气。毕竞被压了三年,还是会错失很多机会的。而之所以被传为美谈,则是因为三年后,张居正通过乡试,成为一名举人。顾磷对别人说"此子将相才也,并解下犀带赠予居正。嘉靖二十六年,二十三岁的张居正考中二甲第九名进士,授庶吉士,最后在波诡云谲的朝堂斗争中做到了首辅的位置,而且地位无比稳固。若是张居正一事无成,没有谁会继续关注他。
陈鹏的官位不高,但却是勇于任事之人,所以颇得张居正看重。吉安与京城虽远,但二人多有书信往来。像张居正这等人物,在全国各地都有自己的眼线。但很多人报上去的东西,他并不能完全相信。而古代特别看重师承,别人背叛了他情有可原,但是学生陈鹏背叛了他这个老师则会背上骂名,不会有哪个利益团体会收留他。所以,张居正可以充分信任陈鹏这样的极个别人,自然也就放心大胆将一些事情交给他去做。
陈鹏想到了老师叮嘱自己的另一件事,便问:“芸芸姑娘可懂税制?”在古代,税制是一门专业性极强的学问,不仅仅因为这与社会学、经济学挂钩,而且还要懂得术算,才能弄清楚其中的门道。朝廷为了收好税,每年都要花大量的银子去养活一批税制方面的行家。就算是在地方做主官的,也要往往要聘一名钱谷师爷主要去操办这个。若是这位官老爷没有御下之能,往往还会被下面的人糊弄。
看到陈鹏半怀疑、半期待的眼神,曾芸芸道:“我一女子,无科考压力。平哥哥温书之时,我也颇看了一些杂书。再加上我喜欢研究,所以对税制倒颇为陈鹏自然不知道,在后世,不管是哪个打工族,对交税这件事,都是十分熟悉。再加上曾芸芸对张居正变法这件事,通晓很多史料,而税制是张居正变法的核心内容。
陈鹏明显想考较曾芸芸一番,便问:“你以为税高为佳,抑或税低为佳?”陈鹏的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实则很难回答。大明还没有建立时,朱元璋就确定了自己地盘的农业税税率为“十取其一”。洪武二年,朱元璋大幅降税,规定“民田亩税五升”。按照曾芸芸后世看的资料,当时的税率不过百分之五。哪怕是商税,也不过是三十税一,比农业税更低。如此低的税率,不但没有影响整个国家的行政和军事运行,而且中央财政储蓄一直比较丰厚。曾芸芸道:“自然是低税于社稷更为有益,但须有支撑。我大明肇造之时,耕田分为两类,一类为民田,一类为官营土地。元末连年战乱与灾害,人口锐减,大量田地抛荒,很多民户无稼穑之农具,亦无耕牛。太·祖英明决断,推行民屯,配耕牛与农具,屯户则为朝廷之佃户。仅就洪武一朝,凡二十余年,从宁夏、陕西、山西、四川,到北平、山东、浙江等地,持续时间之久,波及范围之广,迁徙人数之众,实属罕见。当年,魏国公驻师北平,以沙漠既平迁十万余人置屯开田,如此规模,纵然税低,朝廷收益仍多。”陈鹏点点头,招了招手,手下在远处倾听的师爷忙走近过来,一并聆听。这些师爷很惊讶,但并不觉得曾芸芸这样一个女娃子能说出什么特殊的东西。毕竟,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他们是有充分自信的。他们想,估计这个女娃娃是县尊亲朋故旧家的人,陈鹏有心抬举她一番,给她一个说话的机会。曾芸芸自然感受到了这些师爷目光中的轻视,她却仿佛受到了鼓励一般,继续道:“除民屯外,朝廷尚有军屯。洪武三年,中书省奏请对太原等处的屯田征租,太·祖否决,认为边军劳苦,能自给足矣,犹欲取其税乎?一直到洪武二十七年始收其租。到洪武二十年,河南、浙江、江西、湖广、福建、广东、广西及直隶府州县有军卫处可皆存粮二年。天下卫所分兵屯种者,咸获稼穑之利。洪武二十五年二月庚辰洪武三十年,陕西凉州等卫屯军三万三千五百余人,屯田一万六千三百余顷,,累岁丰熟,以十之二输官,八分给与士卒。洪武三十年,全国屯田年租入两千三百四十五万石,至今未最高岁入。”曾芸芸说话间,这些师爷不约而同面露惊讶。曾芸芸说的这些数据他们也未必知晓,但对其中一些数据略一估量,还是能够判断出这些数据的准确性八九不离十。有些师爷听了之后,不由自主拿起算盘,一边记录,一边慢慢拨算。陈鹏则蹙着眉头,听得十分认真,生怕漏掉什么似的。肖平则一脸骄傲地看着她,满眼都是闪亮的光彩。
曾芸芸知道自己说的这些数据将他们震撼了,继续道:“除军屯与民屯,朝廷还有其他官营士地,如学田,皇庄,牧马草场,城埂苜蓿地,牲地,园陵坟地,公占隙地,诸王、公主、勋戚大臣、内监、寺观赐乞庄田,百官职田,边臣养廉田。洪武九年至洪武十年,制赐百官公田,以其租入充俸禄之数。公、侯、省、府、台部、都司、内外卫官七百六十人,凡田四千六百八十八顷九十三亩,岁入米二十六万七千七百八十石。朝廷有如此作为,有何忧虑?”不待陈鹏回应,曾芸芸又道:“田租如此,盐法、茶课更不必说。”这些师爷一个个不吭声了,目光中的轻视早已荡然无存。各自对着一组组数据,暗自震撼不已:是啊,就是这样,怎么我就没有发现!许久,陈鹏从震撼中清醒,沉声问:“你是如何知道这许多?"毕竞,曾芸芸所言虽然多数来自后世,但哪怕是陈鹏,也并不是全部知晓,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这个概念。
曾芸芸早有准备,拿出一本册子,上面有印制好的许多文字,正好能够与她所说的数字对应。她扬了扬手中早已泛黄,不知道存在了多久的破烂册子,道:“旧书肆里淘到了这些,略一分析即可。”陈鹏接过册子,自己小心翼翼地翻了翻,生怕册子的黄纸碎掉,又递给了师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