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抢人
说来有趣，绝地武士的特性与危地马拉翡翠刚好相反。危料天然带着灰调，哪怕到达帝王绿玻璃种，也有黯然失色的时候。而绝地是出了名地不挑光线不挑角度，哪怕在黑暗中都如同自带光源,熠熠生辉。中式审美大多是内敛的，少见张扬的色彩。就算南红、珊瑚这样鲜艳的珠宝，首先讲究的也是质地温润。
魏司南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红，不是火焰，不是岩浆，也不是云霞。那是霓虹的颜色，肆意到可以逼退星光，将城市的夜空渲染得一片朦胧,美得完全不像自然造物。
他尚且为之惊艳，那对叶九容简直就是暴击了！果然，下一秒再看叶大小姐，表面貌似挺正常，但眼神已经迷糊了。魏师傅心中暗道不妙，这位可是号称浪里白条，江河湖海都游遍了，难不成要在水坑里翻车。谁承想叶九容眼神发眩归发眩，手脚却很麻利。三两下从随身小包里拿出了一块黑色丝绒垫铺在玻璃柜上，再对龚叔示意将尖晶石放上去。这就是标准的看货流程了，两边不能同时沾手，防止出现什么跌碰问题说不清。魏司南不由松了口气,看来理智就算剩得不多，总算还有。这些尖晶石没有经过切割，尚处于粗糙的原石状态，但躺在黑色丝绒上已经艳丽不可逼视，把下面那几块浅蓝色的危料衬得可怜兮兮。叶九容一改平时懒散的模样，如同盯上猎物的掠食者，目光中带着谨慎、衡量，同时又跃跃欲试。
铝制密封盒一打开，放大镜、滤色镜、偏光镜，各种魏司南见过和没见过的工具济济一堂。叶九容戴上白手套，拿起这些糖果似的小石头时，比拈羽绒的动作还小心。
钻石的价值评估体系在于大小、颜色、净度、切割，就是所谓的4C。尖晶石也差不多，同等条件下，气泡、羽裂、包体、有没有荧光，都会对宝石的价值产生很大影响。所以叶九容不管到哪都习惯随身携带整套鉴定器具，今天可算开张了。
如此肃然的气氛下，连阿强也不由摒气凝神起来。他家离抹谷不远，虽从未有缘一见那些昂贵的小玩意，总是有些听闻的。那些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宝贝，随意挑出一颗就能抵上他们七八年的花销。而如今这位叶小姐面对这些不仅面不改色，还会用一大堆花里胡哨的器械，就很厉害啊！看来今天不论如何都能做成笔买卖，误打误撞这趟客真是拉对了。
他这边美滋滋的，叶九容却是越看越心惊。不是这批尖晶石不好，而是太好了，好得都有些不正常。颗粒大，瑕疵少，色浓艳，毫无热处理痕迹。要知道不是什么尖晶石都能叫绝地的，这种毫无暗域的热粉色从一面世便受到热烈追捧。不管是曼辛，还是纳米亚，无数工人都以开采出绝地武士为荣。但要真这么易得，也不会价格比红宝石还要高出一截了。这样一包货，哪怕放在佳士得、苏富比这样的拍卖会都多的是人挥舞钞票来抢，就这么随随便便拿给她了？
无数问号堆叠，终于让叶九容被绝地蛊惑的脑子冷静下来了，摘下手套微微一笑：“龚叔好本事，我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这声音在阿强的耳朵里约等于点钞机启动，宛如天籁。魏司南却是皱了皱眉，有时候，挑不出毛病，才是最大的毛病。“这么说，叶小姐对货是满意的了？“龚叔也笑起来：“既然如此，不如跟那几块明料一并收走，我给你这个价。”
看着他比出来的手势，叶九容试探地问道：“一百万美金？”贵是贵了点，倒也不能算特别离谱，如果是小颗粒的尖晶石，一般统货的批发价在六千到七千一克拉。可这袋几乎都是两克拉以上的原石，就算切割后也不会损失太多，也就是利润少些罢了。
却见龚叔悠然自得地弹弹指甲，慢声道：“咱们这边收美金多，不过我倒是更惯用人民币，直接划账快得很。”
怎么个意思？她见过许多只收现金的商人，但还是头一次碰到不收美金的，叶九容一时间有些迷惑：“那就是差不多七百万？”龚叔不言语，依旧比了个手势，与刚才一模一样。眨了眨眼，叶九容终于回过味来，然后成功地被气笑了：“您这是寻我开心呢！”
一百万美金尚且有赚头，一百万人民币意味着至少能有六七倍利润，这跟送有什么差别？但凡出门按这价格吼一声，人头能打出狗脑子来，把她当骗子的那种。
“要是觉得价格不合适，叶小姐也可以还还价嘛！"龚叔似乎不太会看脸色，端地是一派老成，稳如泰山。
居然还挑衅，忍不了，真地忍不了一点！叶九容长吸一口气，下意识地去摸手腕上的珠串，却扑了个空，这才想起已经送人了。魏司南早就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了，赶紧主动把手递到跟前。就看叶大小姐那眼神，可怜、无辜、气到快爆炸……真是委屈极了，比买到假货还委屈。毕竟买到假货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现下却是驴子眼前吊着的胡萝卜，干看吃不着。
“咱们今天出来够久了，也该回去了！"牵着女盆友的手，魏师傅温声道。行吧，虽然被人耍了一道，好歹也是见了些真东西，不算白跑。叶九容难得乖巧地点点头，就欲向门口走去，思忖着晚上非吃顿大餐好好弥补下自己受伤的心灵。
“啊？叶小姐…叶小姐……阿强懵了，说得好好地怎么就黄了呢！有心想拦一下，又忌惮魏司南，急得猛给龚叔使眼色。要不姜还是是老的辣呢！这老登本就站在门口，此时不紧不慢地斜出一条腿撑住门框：“生意还没谈完，二位不用着急嘛！”进门容易出门难了是吧！叶大小姐也是有脾气的，当即撸起了袖子：“龚叔，买卖不成人情在，要怎么样您划个道吧！”这地界水深得很，魏司南开的玩笑不纯粹是玩笑。但若只是为了绑票，他们早已经入彀，实在不用做后面一系列的动作。是以叶九容敢肯定，自己对这帮人是有更高价值的：“明明值七百万的货，您非卖我一百万。那不是货有问题，就是事有问题。您说说，您要是我，走还是不走？”
想明白的叶九容索性把事情摊在台面上，要掰扯是吧，那就扯清楚。一把年纪了还蒜头不开花，硬装什么老白莲。
老白莲的态度很好，笑眯眯地：“叶小姐是怕这批货沾着血？”确实想过这个可能，不过叶九容自己就给否了。哪怕来历有问题，有大问题，一百万都算极有诚意的价格了。都说富贵险中求，这片土地上可不缺乏有冒险精神的人。独独挑上她，只怕有更大的麻烦在后头。叶九容也跟着装起来，皮笑肉不笑：“哪能呢！”老白莲假装没看见，继续道：“旁的我不敢保证，如果叶小姐不放心，大可以先带着货走，等安全返回后再打钱。”听起来实在是个百利而无一害的方案，这下连魏司南都忍不住了，瞥向叶九容，似乎想问这年头的馅饼怎么都长得跟陷阱一个样？“您要这么说，我可就更害怕了。"叶九容冷笑一声，虽不清楚这个老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有个信条是颠扑不破的：“自古杀头的买卖有人做，赔钱的买卖没人做。这不但赔钱，还要上赶着的买卖，算什么道理？咱们就别浪费时间了吧！”
不知道哪个词触动到了他，龚叔一直如面具般戴在脸上的笑终于淡了些。沉吟片刻后把腿撤了回来：“叶小姐，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叶九容已经在这个逼仄又闷热的小房间待了小半天，后脖颈都湿透了，可鉴于对形势不太乐观的预判：“要不然……话没落地，只听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声。有脚步声，棍棒杵地的闷响，隐隐还能听见某人的名字。阿强机敏地闪到窗边，掀起帘子一角，随后脸色便难看起来：“是瘦猴那帮人…”
老白莲龚叔也是眉梢一沉，到底养气工夫深一些，须臾间又恢复了平静：“今天客人不少，看来不能与叶小姐谈个尽兴了！”对于阿明的到来，叶九容是丝毫不意外的，硬要说有什么超出预期的地方，就是他来得有些晚了。
两拨人一见面，旁的还没怎样，瘦猴先嚷嚷起来：“叶小姐，你没吃亏吧，我带先生救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