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抹谷红
“危料……魏司南对待工作总是很认真的，但也不过一分钟的光景，便下了结论，可谓眼光毒辣，既快又准。就是有些不会看山水，阿强方才热切的脸猛地就耷拉下来了。
就算中文不太好的老缅，对这两个字也不会陌生，并一致加以鄙夷。危地马拉是什么乡野地界，那里的矿也配叫翡翠吗？哪怕整个世界都承认，他们也拒不承认。
阿强撇着嘴，不太高兴道：“叶小姐，您这手下太不懂规矩了。就算想压价，也不能开口就胡说八道吧！幸亏没有旁人在，不然怕不能善了。我们是真心想跟您做生意,您就这样敷衍，借口都不找个好些的！”叶九容看石头一向自诩有八分准头，看人就未必了。原本以为阿强是存心坑她，可他这样态度,倒更像不识货。
她正琢磨呢，魏司南先不答应了。别的都好说，质疑他的专业那纯属碰瓷，非得把话说明白不可：“赌石确实有看破不说破的规矩，可这里没有其他买家，我点评一二有问题吗？且不说我是雕刻师，还价不是份内事；就算真是要庄价,我也不会用故意贬损货物的手段！”
魏司南平素沉默寡言的时候就像匣中玉，可远观不可亵玩，生气的时候则像他手上的刻刀,锋利冷锐,气势逼人。
原本兴师问罪的阿强被他都说怔了，好半天才结巴道：“你……你嚷什么？声音大就有道理啊？你说危料就是危料，有什么根据？”不撞南墙不回头是吧，魏司南也看出来了，这小子顶多半瓶水，想晃都晃不出。
遂冷笑一声，指着顶灯道：“布置不错，偏光灯加上黑色背景，可以最大程度衬出翡翠的颜色和刚性。可惜啊，野鸡插上翎毛也变不成凤凰。危料不仅是颜色发灰，底子偏粗而已。知道我们那边管危料叫什么吗？”阿强这种老油条，就算心里发虚，但嘴上仍然很是强硬，梗着脖子问：“叫什么？”
“叫变色龙，”魏司南也不卖关子，曲起两根手指在玻璃罩上叩了下：“你自己看看，从顶上看跟侧面是一个颜色吗？还星空蓝！”输人不输阵，阿强当真往左边挪了一步，堪堪在柜子的边缘往里瞧。只见那几块料子从上面看真是晶莹剔透，泛着令人沉醉的蓝。但从侧方嘛……阿强还真没从这个角度观察过，禁不住伸手揉揉眼睛，再看，又揉了两下。真是奇了怪，明明是那么澄澈的蓝，只是换了个方向居然变得黑漆嘛乌的。阿强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知道今天这笔生意多半要坏菜了。“别揉了，眼睛本来就不怎么明亮，再给揉瞎了以后靠什么吃饭！"叶大小姐摇摇头，翻了个小白眼：“今天算教你个乖，哪来那么多极品莫西沙！”来之前总听叶九容念叨好货难得，如今看来是真地难。也对，要真是冰种遍地有，满绿多如狗，罗会长还用得着派遣他们么。眼看着阿强丧头耷脑的，魏司南正要招呼叶大小姐走人，却听她说：“你去问问你家老板，报个实在价给我。”
“哈？"阿强就像被按了暂停键，整个脸上混杂着迷惑、震惊、还有点不知所措，亏得他一时间能调动那么多情绪。
魏师傅也不太理解，出言问道：“危料你还买？”“要是价格合适，干嘛不买！"叶九容单手叉腰，理直气壮道：“这几块虽然是危料，品质还行。哪怕拿回去切成蛋面，水打薄些，销路应该不差。”水打薄是雕刻的行话，意思就是把蛋面的厚度做得小一些，或者干脆把底挖去一块，这也是危料的通常做法。
要不是魏司南足够了解叶九容，没准还真信了她的邪，据他所知，容城可是从来没卖过危料的。
可阿强不知道啊，听他们这一来一回，仿佛还真有这么回事，不禁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那我去问问？”
“行啊，我就在这等着！"叶九容环顾四周，一派自然大方的模样，在阿强出门前又补了一句：“不过我丑话说前头，危料是危料的价，你们可别把我当水鱼啊！”
“那不能，那不能…“阿强讪讪笑着，一边摆手赶紧一溜烟走了。闷热的房间内，转眼只剩下了他俩。魏司南也就有话直说了：“这里还有什么东西是你能看上的？”
叶九容一手托腮，带着几分玩味地看着他，看着看着终于笑了起来：“啧~你怎么猜到的，看来你我真是心有灵犀啊！”倒也不关灵犀什么事，主要是对叶大小姐的眼光比较有数，魏司南无奈地叹了口气：“要是无利可图你早就拔腿了，还用得着我催么。所以，到底看上什么了？”
这房间说大不大，收拾得还挺干净。除去门、窗、玻璃柜，就是靠墙几个木箱，连点切垮的废料都不见。
魏司南扫了一圈，最终把目光落在了那几个可疑的木箱上。正准备细究，却被叶九容一把抓住，调皮地摇摇手指：“我问你，这里除了翡翠以外，还有什么特产？”
那可就多了，水果、纱笼、香料、烟草魏司南在脑中过了一遍各种答案，最终轻吐出一个字：“肾？”
“你什么时候学的冷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叶九容说是这么说，可嘴角不好使啊，老是擅自上扬。就这么忍忍笑笑，最后差点就地蹲下。“你不觉得这个环境底下，"魏司南点了点窗外，又瞟了几眼斑驳的天花板：“我的答案更应景一点！”
“知道了知道了，别逗我了行不行！"叶九容算是领教了，有些从不搞笑的人一旦认真说起笑话才是叫人猝不及防。
她径直走到刚才魏司南看的角落，那几个木箱是用木条钉的，呈栅状。中间粗大的缝隙露出蓝白编织袋和稻草。叶九容用手扒拉了两下，其中一个编织袋上的破洞被揪得更大了。隔着层白纱，隐隐透出奇妙的红光。魏司南服了，就这么个小洞都能被窥见商机，叶大小姐不发财谁发财：“到底是什么？红宝石？”
“是红尖晶！"叶九容笑得异常灿烂，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魏司南主攻玉石雕刻，翡翠、和田、南红都拿手，至于宝石、钻石的切割那就是另一个层面了。
叶九容也知道他不太懂，就耐心解释道：“原先抹谷的宝石是跟翡翠齐名的，只不过这几年封矿，各大公司纷纷撤走，才慢慢式微下来。要说最有价值的，肯定是鸽血红宝石。虽然全世界红宝石的产区很多，但只有抹谷的红宝是带星光的。像蓝宝石的质量就不如斯里兰卡，磷灰石、石榴石、堇青石、月光石还有水晶，都只能算低档宝石。”
这么说魏司南大致有数了：“那你说的红尖晶在哪一档？”提起关于宝玉石的掌故，叶九容可就不困了，当即兴致勃勃地科普起来：“要说尖晶石，本来也就是个中档半宝。因为是红宝石的伴生矿，在挖出红宝的时候经常会带出尖晶，想当年工人都是直接丢掉的，不值钱。一直到千禧年后，GIA的宝石学家文森特，他发现了一种带着霓虹色调的红尖晶石。就很像星球大战里面的光剑，没有丝毫暗域，所以起名叫作绝地武士。只不过这样的尖晶石产量非常少，百不存一，所以单价比普通的红宝石还要高”懂了，魏司南颔首。他虽然不太了解宝石，但套路是一样的。当某样东西漂亮，它会值钱，当某样东西稀有，它会值钱，最重要是当某样东西有了故事，它会越发值钱。所以综合了以上各种要素的，那就是身价陡增，更上层楼了。“啪啪啪…“从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掌声，叶九容立即警惕地直起身。阿强跟个老头一起走了进来，就是在院子躺椅上被叫做龚叔的那个。只见他一改方才爱答不理的神气，朝叶九容拱了拱手：“都说货卖用家，不如货卖识家，能一眼看出绝地，叶小姐果然是识货的人！”“客气了！"一旦从石头的狂热中醒来，叶大小姐立即就恢复了高贵冷艳，淡定走回魏司南身边：“这么说，您就是阿强的老板？”“不敢，大家给面子叫声龚叔罢了。"老头既不算承认，也不算反驳，只笑眯眯的。
叶九容也无意了解他们的组织结构，哪怕来一只猫呢，能拍板做主就行：“那龚叔，不知道阿强有没有把我的意思转到？”龚叔看看中间的玻璃柜，笑道：“您说的这几块料？不值一提……倒是这绝地武士，叶小姐不想看看货吗？”
说罢，也不等叶九容回答。直接拿起斜倚在箱子边的撬棍，咔咔两下就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