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人间仙品
阿明虽然是华裔，但作风比较老派，对网络热梗更没什么了解，一个小目标什么的就跟鸭子听雷。
但叶九容话中的戏谑之意却很明显，于是他摸了摸鼻子，就坡下驴笑起来：“罗生自然是不缺钱的，可您不知道,偏有些人不喜欢买高价货，就爱垃圾堆里寻宝的刺激。我朋友的料子是从矿上直接运过来，虽然不便宜，总归来源可靠，不会拿石头蒙您。”
叶九容也笑了笑，不置可否。毛料、毛料，说到底不就是石头，要是真切出了翡翠那就得叫明料了。
只不过矿区砸出来的石头，跟路边随便捡的自然是不同。这个好，阿明既卖出来，她多少得给面子：“既然有靠得住的货源，那就放心了，等到了地方，我们先去看看！”
“不急，还是先吃饭，中国人讲民以食为天嘛！”为节省时间，一路换司机不换车，到达内比都时夜色已然深沉。魏司南暗忖此地果然基建不怎么过关，连路灯都没看见几盏。道路倒是宽敞，只是没人，也没车。路旁看不清是什么树，枝叶相连，影影绰绰地，像一只只朝天的怪手。
要不是知道阿明是罗会长的人，不至于搞黑吃黑的把戏，魏司南几乎要疑心自己是被卖给了什么非法组织嘎腰子。这种疑虑在跟着阿明一行人穿过灌木，走过小道，最终停在一栋孤零零的房子前时达到了顶点。相比之下，叶九容就淡定得很了，直接牵着他手往前，半步都不带停的。“你胆子还真大！"魏司南不禁以一种全新的眼光打量起她来，以前老听叶九容说去西北、川南买料子的故事，当地民风如何彪悍，甚至还会遇上械斗。当时多少觉得有点夸张，现在看来叶大小姐果真是见过世面。他这厢心里正感慨呢，叶九容却不以为忤，奇怪地反问道：“吃饭跟胆子大有什么关系？”
说罢，又拉着他快走了两步：“你闻到没？是红菇鸡汤的味道，我可有好久没尝过这口了，包你试一次就忘不了！”阿明已经叫开了门，笑眯眯地回头等着他们：“叶小姐的鼻子真是灵光，这锅汤从下午就开始炖了，专为款待贵客。本来还想让你们猜猜准备了什么，谁知道叶小姐这样识货，一下就给说破了。”所以也不是什么身经百战，临危不惧，纯粹是闻着味了，连周遭环境都顾不得了是吧！魏司南失笑道：“真有这么好吃吗？”叶九容斩钉截铁地回了四个字：“人间仙品！”事实证明，这房子虽然瞧着怪荒凉的，内部却布置得很是温馨。不像什么杀人越货的黑店，更像一个家。
端着鸡汤出来的中年妇女叫妙穗，系着绛紫色的纱笼裙，谈笑晏晏间麻利给众人摆好了碗筷：“客人们来得不是时候，新鲜的红菇得九月才有，这个季节只好将就用干货了。不过鸡是自家养的，味道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八仙桌正中架着一个老式小碳炉，鸡汤刚出锅，被炭火催动着冒泡，香味也随之弥散在整个房间内，确叫人有些飘飘然。魏司南却半响不敢动，叶九容都看不下去了，亲自动手给他盛：“你别怕呀！虽然这个颜色是奇怪了点，你尝尝，尝一口就知道了！”这是奇怪吗？这是诡异好不好。魏司南拧着眉毛看着碗里红彤彤的液体，鸡汤他喝过不少，但颜色跟魔药似的，还真没试过。“要我喂你不？“叶大小姐笑得极促狭，特别是一双不安分的手，已经搭在调羹上蠢蠢欲动了。
要是私底下，喂也就喂了，可当着阿明这些人的面，魏师傅还是要脸的。心一横，就舀起勺来往嘴里送去。
“怎么样，怎么样？真香了没？"叶九容被他这副慷慨就义的表情逗得乐不可支，连着追问道。
魏师傅不响，依旧一脸严肃，但第二勺的速度已经出卖了他。瘦猴一干人都躲在旁边偷乐，阿明也挂着一脸笑意：“许多人没见过，第一次是这样的。早市更吓人呐，什么老鼠干、蝙蝠干、蜥蜴干，都有得卖！”魏司南还是头一回这样无语，阿明看着是个八面玲珑的主。可吃饭的时候说这些，到底是怕他吃多了，还是怕他吃多了呢？然而叶九容是不怕的，边喝汤边赞道：“老板娘好手艺，从离开版纳，我许久没喝到这样正宗的红菇鸡汤了。”
这句话在进门前，她就说过一遍了，魏司南想。叶九容向来不说废话，那么重点便是落在新增的版纳二字上。
众所周知，缅甸北部与云省相接，风土人情相似。所以，这位老板娘是北部人？真巧，掌控大部分翡翠矿的克钦邦也在北部。从她说出这句话起，餐桌上的气氛就有些变了。妙穗先是看了阿明一眼，随后掩着口笑了两声：“叶小姐果然是识货的，连我的家乡都给猜出来了！“哪是识货，吃货差不多！"叶九容自嘲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是在外面混得久了，养刁了舌头，这才能窥出点门道。”既然话已经挑明了，阿明自然也不再遮掩，直接道：“叶小姐，先前说带您看货，说到做到，东西就在后面房里。”这就上正题了，魏司南看看叶九容，却见她不急不徐地起身给自己又盛了一碗汤：“明生做事靠谱，不过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馄饨。先吃饭，民以食为天嘛！”
一模一样的话，又给砸回来了，这可真是六月债，还得快！魏司南有些奇怪，都说如今好毛料难得，不怕阿明拿乔另寻买主么。却见叶九容冲他使了个眼色，手指微屈点了点罗会长给的包。哦~他们只是指客，又不是买主，怕什么的！
阿明被她将了一军，还不能着恼，只是心下暗暗警惕，这位叶小姐果然是有些本领的：“您慢用，慢用~毛料又没长翅膀，什么时候看都行！”好容易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叶九容看架势也抽得差不多了。终于移步，跟着阿明和妙穗来到了后头仓房门口。
瘦猴、螃蟹、大熊早就默契地散开，手持各种棍棒成特角之势。可一边观望外头大路的情况，又能听到库房内的异常响动。门上的链条挂着三把锁，妙穗先开两把，又转身让阿明开了最后一把，这才侧身邀请他们进去。
作为雕刻师，魏司南偶尔也会去买毛料。不过就算半夜开门的鬼市，大家都是很大方地摊在地上挑挑拣拣。如此谨慎而隐秘的交易，还真是头一回见，不免悄声问叶九容：“此地规矩是这样吗？”“规矩都是人定的，哪有一成不变的。"叶大小姐同样低语道：“不过我看这情形，没准今天真能淘到好东西呢！”
原石在缅甸是受管控的，但不管什么资源，越是管控就代表越是有利可图，因此屡禁不止。然则同样是走私，也分个三六九等。有不管好坏从矿上随便铲的碎石，有懂行的人粗选过再运出来的，有单一矿区的，有各种矿区混在一的。
光看阿明这等小心的模样，叶九容判断他手里的毛料至少是有人掌过眼的，难怪一开始就敢放话不便宜。
“叶小姐随便看！“从外面看这个库房不算大，等进来才知其实不小。望着堆满半间房的大大小小毛料，叶九容也不由惊了一下。都说人不可貌相，看来对于这位明先生，她也得重新评估才是。叶九容一边琢磨，一边蹲下顺手捞起块毛料。
“要手电吗？"魏司南见她上手，开口问道。室内全部光源都来自头顶的灯泡，刚够照出人影。但对于挑玉却没什么妨碍，光线暗一些反而更能照出细节。叶九容摇摇头，放下手中的石头，又拈起另一块，样子随意又闲适。就这么像过家家似的，过了十几块毛料。她忽然站起身，拍了拍手道：“这些料是马萨场口的吧？”
阿明没做声，只是偷瞟向妙穗。买原石是买卖，但又不同于其他生意。得说出根底，叫人心心服口服，这才能买着合适的货，不然就只好做猪罗等着被人宰。俗话说，不识场口，不玩翡翠，就是这么个道理。叶九容神色淡淡的，瞥了眼小山般的毛料继续道：“马萨是新场口，料子皮少，虽然也出绿，但颜色淡，裂多，可卖不上什么价。”难怪不要手电了，魏司南对于马萨料是只闻其名，实物没见过。盖因这个场口多是中低档货，找他来雕算是浪费钱。大约头一次被这样嫌弃，阿明和妙穗不免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