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涨壶补缺
能与鬼市共存的,古代就只有巡街虞候,现代还多了个24小时便利店。魏司南去买了两瓶饮料,将两人相隔在自己左右,聊作停战之意。“啧……“胡翼善灌了口乌龙茶,嫌弃道:“叶大小姐不给你发工资啊,大半夜的不说请吃夜宵,买个关东煮也好啊,就这么打发我?”叶九容深切怀疑,魏司南是不是当年落难时借过胡翼善的钱,否则就冲他们一个冷淡寡言,一个阴阳怪气,居然也能保持这么多年的交情,真是奇哉怪也:“不喝还我,要饭的还敢挑肥拣瘦!”“这年头要饭的都是大爷,你不知道啊?看着破衣烂衫,家里说不定三层小别墅呢!"胡翼善宛如有主人在旁撑腰的柯基,完全忘了刚才被拧的惨状,还洋洋得意地晃了下瓶子。
借着便利店门口的灯,叶九容上下扫视了一遍,目光着重在胡某人花衬衫里的鬼面T恤和破洞牛仔裤上多转了一圈。行~这形容,还挺有自知之明!魏司南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如果就这样放任两人磨牙,都不用去德云社买门票了:“胡翼善你到底干嘛来了?”
“我能干嘛,难道还特意来看你?想得还挺美!"胡老板撇了撇嘴:“之前收了把壶,汲古斋通知说锔好了,我不放心快递,就自己来取一趟呗!”“锔什么壶?”
“又是汲古斋……
“啧啧啧……“胡翼善颇有些酸溜溜道:“不愧是情侣,说话都这么异口同声的。我就一个人,怎么应付两张嘴啊?”
要不是在马路上,叶九容真想打人了。魏司南眼疾手快,在她扬起爪子前一把按住,又转头警告道:“好好说话!”“就知道欺负我一个…“胡翼善嘟囔了两句,终于消停下来:“半年前店里收了箱碎瓷和紫砂,我闲着没事,拼了只壶出来,就找人锔一下呗!汲古斋有个黄师傅专做这个,生意极好,不排几个月都轮不到你!”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没想到还是个有传承的店。魏司南点点头,看叶九容仍一脸懵懂,又进一步解释道:“俗话说,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说的就是锔瓷。小到杯盏,大到水缸,瓷器、陶器、紫砂,破损处都可以用锔钉来修复。”
这么一说,叶九容好像有点明白了:“哦,我见过那种民俗介绍里头,挑个担子吆喝帮人补脸盆,搪瓷杯的,就是那个?”难得见叶大小姐有不通的时候,胡翼善好为人师的瘾登时就上来了:“你说的补盆补碗补缸,都是粗活,往裂缝上锔一路大铁钉,不漏水就行,纯纯为了图省钱。我这锔壶叫行活,又叫秀活,在乾隆年间都是八旗子弟的玩意。讲究的是新,奇,巧,还得有意境。你说说你,还是喝茶的人,连这都不知道!”叶九容都快给气笑了:“我喝茶还得懂这个?一架子茶具,我连个角都没磕碎过,以为都跟你一样手抖成帕金森!”这回胡翼善没被怼到,反得意起来:“就说你不懂吧,这锔壶不光是修补坏的,好好的壶特意弄碎了去锔的,也多得是。我说你呀,别天天缩在容城坐观天了,这外面天地广阔,多的是没听过见过的…”魏司南一直知道胡翼善没眼色,不会说话,但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深刻认识到,他居然这么不会说话。
叶九容这个人,最好面子,切垮了块石头都跟天塌了一样。你笑她什么都行,唯独不能鄙薄她没见识。这何止祸从口出,简直是在雷点上精准蹦迪,待会叶九容要杀人灭口,他也只能……帮忙埋吧!幸而胡翼善也不是个纯粹的傻子,说着说着,发现叶大小姐脸色比夜色还要浓郁几分后,就怂了。他认怂的状态也跟小动物似的,蜷缩身体,躲在魏司南身后:“你…你不信的话,你问玉倌嘛,是不是这样?”他哪知道!魏司南侧过头看看又菜又爱玩的小伙伴,又看看待爆发状态的女盆友。素来做事严谨认真待魏师傅,头一次有了爱咋咋地,破罐子破摔的冲动“别闹了,过会天都要亮了!不是说要去汲古斋拿壶吗?”逃生梯都挂好了,不用不光对不起盆友,更对不起自己的求生欲啊!胡翼善立马原地起跳,拉上魏司南就走:“对对……去拿壶,一起去啊!据说有现场演示,你看看……不就明白怎么回事了。那个…说不定玉倌还能顺便偷个师呢!”叶九容就看着他演,被当作盾牌往前推的魏司南则满脸无语:“我是玉工,不是锔匠…”
“看看嘛!"胡翼善使眼色使得眼都斜了:“你这天赋异禀的,学什么都快,不多一技傍身都可惜了。快……”
都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这点传闻是否属实还不知道,但胡翼善的恐惧情绪大概真地只能持续七秒,就往汲古斋走的这一小段路,他又开始得瑟起来:“这把壶要锔得好,我可赚大了。谁能想到论箱卖的残片,还能拼出个提梁壶来!到时候发个盆友圈……”
“那人家就该找你算账来了,低调点行不行?“魏司南就不明白这人怎么这么能折腾,直接截住了他的话头。
胡翼善切了一声:“大家凭本事吃饭,自己走宝还不许我拾起来啊!”叶大小姐倒是挺能理解的,大度道:“都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都混到快要饭了,难得捡个漏,还不准人炫耀啊!”“许久不见,胡老板又捡什么漏了?"正说着,有个男人从路边迎了上来。穿银蓝唐装,长得一团和气,见着他们就拱手。叶九容看看他,又看看胡翼善,忍不住暗吁一口气:这大约就是典型古董商人,和非典型古董商人的区别吧!
“再捡漏也比不上你发财啊!"胡翼善也不跟来人见外,大剌剌地拍了拍对方肩膀,开宗明义道:“老唐,我带两个朋友一块过来看看壶,不介意吧?“说哪里话,做咱们这行自然是朋友越多越好!"唐老板笑得脸似菊花开,连忙把人往身后的店里让。
汲古斋看着门脸不大,里头别有洞天。山石木雕错落摆放在玻璃柜旁,用来做隔断的博古架上放着翡翠山子,钧窑美人觚,还有几册看不出来历的古籍,很是幽静。
胡翼善挺得意:“怎么样,不比你的容城差吧?”“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跟你的如意斋一比,确实天差地远。"要论口齿,叶九容可是不轻易输人的。
魏司南为防止他俩掀了人家的地盘,赶紧打岔:“你之前没来过?”说来也巧,虽同在鬼市混迹,这间店叶九容还真没来过:“我平时也就是买原石带回去切,不需要借机器。更何况隔行如隔山,珠宝和古玩还是不一样的。”
“这位小姐说得不错,"唐老板本走在前头,特意转回身道:“只是这些年古董和文玩的分野越来越模糊,玩手串的又容易见猎心喜,圈子之间是越挨越近,我看早晚要来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此言一出,叶九容倒是有了几分思量。如今的古玩店早就被手串、嘎乌占了半壁江山,卖珠宝的也不乏仿古和旧物翻新,确实有百川归海,殊途同归的架势。容城在这股浩浩汤汤的时代潮流中,又该如何前进呢?他俩打机锋时,胡翼善的眼睛早就在店里转一圈了:“行行行,下次约个时间你们好好谈谈合作,先把我的壶拿出来啊!”唐老板脾气极好,丝毫不以为忤:“早就好了,壶没长腿跑不了,老黄在里间做活呢,要不要一块去瞧瞧?”
来都来了,叶九容自然想去见识一番,魏司南更不会有异议。于是,众人一道往店铺更深处走去。
刚迈进门槛,只听咔地一声脆响。叶九容不由拧起了眉,恋物的听不得这种动静,不是自己的东西也肉疼。
只见十来平米的斗室内,有个穿着工装围裙的男人背对着他们,正在一个脸盆里忙活。
“手艺人,一忙起来就天昏地暗的…“唐老板连喊两声老黄,也愣是没让人回一次头,只得尴尬地冲着客人笑道。
“没事,理解…“叶九容这回不是客套,是真理解,毕竞她家魏师傅一上工作台也是这德行。
胡翼善早就凑上去了,山不来就他,他可以就山嘛!看还不算,他还得点评:“这就是传说中的黄豆涨壶吧?”
叶九容果断拉上魏师傅占了脸盆的另一边,里头躺着一个西施壶,呈猪肝色,壶体已经裂开,隐隐能看见里头的黄豆。要不是从盖到底缠了三道棉线,只怕此时早就四分五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