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专业的人
鬼市本就是沿街摆的摊子，人一多难免有些挡路。走不过去的，好奇心一起，脚步也就停滞下来。故而不到三两分钟，叶九容的摊子竟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环岛。
原石被放上电子秤，荧绿色的数字跳了几跳，最终停留在105上。叶九容也不等人还价，直接道：“零头去掉,就算五千！”中年男还没发话，旁边的路人倒先按捺不住了，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来。“贵了……买贵了！早年在凉山，这种黑皮料可是五十块一斤论堆撮走的。现如今居然论起克价来，真是山鸡飞上枝头变凤凰！”“此言差矣，南红自古便是稀罕物,价值从来都是不低的。古人说赤琼，除了珊瑚，就是指它了，怎么能说是山鸡呢！”“赤琼是赤琼，南红是南红，就跟蓝田玉一样，如今的蓝田玉还是蓝田玉吗？”
“你这就是抬杠了，凉山是新矿不假，也是市场认可的。要是唯古论，还玩什么南红，去玩明器不就行了！”
“那五十块一克也是贵了……
“行了行了，我说句公道话哈。价格高低自在人心，但现在别说南红，就算是红碧石也拿不到五十块一斤的价钱啊！”
提到这茬，立马有人现身说法：“害～别提了，我上回就走了眼，两百块钱买了块红碧石。虽然不贵，但看着闹心啊！”他们说的红碧石，又叫乌石，属于南红的伴生矿。这两种矿物，颇像水沫子与翡翠的关系。长相挺类似，其实价格相差甚远。因着南红的身价一路暴涨，也有些黑心贩子拿红碧石来冒充的，着实忽悠不少人。眼见话题一路歪斜，叶九容倒是一点不着急，反而乐得参加进去：“要说红碧石，跟南红确有几分相似。但石头终归是石头，跟玛瑙没得比！”方才发声的那位摆了摆手：“小姑娘，你不知道。寻常红碧石不用打光，肉眼也能看出区别。近来彝区又出了种新货，叫乌伽玛，我就是栽在这个上头了！”
一听这话，魏司南忍不住按了按额角。先不说叶九容这个石疯子的脾气，少有她不知道的东西，就算真不知道，她也非得弄明白不可。果然，不用打灯，叶大小姐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乌伽玛？确实没听说过，是新货？有标本吗？接近乌石中的上品，或是南红中的下品？”鬼市卧虎藏龙，多的是小白，行家也有得是。听她这一连串发问，围观者中倒有几个收起了轻视之色，概因她实在问到了点子上。还是那个上当的男子，呵呵一笑，先拱了拱手，继而从怀里掏出件坠子：“巧了，今天出门正带着，您给掌掌眼！”这么会功夫，小姑娘就变成您了。老话说钱压奴婢手，艺压当行人，半点不假。魏司南正暗自喟叹的时候，叶九容已经伸手接了过来。只见那坠子呈锦红色，只是略有些发暗；两指长，一指宽，雕的是个弥勒佛。“这开脸也太不走心了！“魏司南忍不住道，身为一个玉工，他最先注意的当然是雕工。市面上以苏工扬工为贵，粤工次之，豫工垫底。而眼前这个佛公，啥工都算不上，要是料子好，还能换声叹息。结果还是个乌石，只能说句相配了上当男子颇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我看着也是有点别扭，不过想着价格便宜，就当买原石了呗！”
“岂止是有点别扭，"说到自己的专业，魏司南相当不客气：“虽然不知道是学徒、还是业余爱好者的手笔，但就这水平，加工费超过二十块就算黑心！”除去早对魏师傅直率攻击免疫的叶九容，周遭一片沉默，不少人都在脑中拿自己的藏品与眼前佛公进行对比，随后戴上了痛苦面具。眼见气氛僵硬，叶九容赶紧打起圆场：“佛公观音之类的雕件，开脸是最要紧的，神态要安详平和，线条要流畅细致，否则请回去也不够恭敬不是。”见众人纷纷点头，她又接着道：“钻石的评级标准有4c，重量、净度、颜色、切工，其实咱们传统玉石也差不多。人皆有爱美之心，像这样的雕工，就算真南红，也卖不上价钱。”
上当男子再遭暴击，求饶般连连拱手：“受教受教，以后再有这种便宜，送给我也不要了！”
都说穷寇莫追，叶九容也不好盯着人家。干脆拿过摊子上的手电，打在佛公上看起来。白色强光下，坠子的边缘显出半透明的模样。难怪！叶九容有些明白他是怎么上当的了：“南红不管色多满，肉多实，在手电下都会有透光部分。而一般的乌石石性沉重，是完全不透光的。这乌伽玛，倒像是兼具南红和乌石的特性。”
又翻来覆去地看了一回，坠子背面也有纹路，却很短促，不像玛瑙那样呈火焰或水波状。叶九容沉吟道：“该不会是取南红和乌石共同伴生矿做的吧？此言一出，人群里就有击节赞了声好。行内永远是先有假，再有识假的手段。难得这姑娘之前未见过乌伽玛，却能举一反三，知其然，且知其所以然。可见基础扎实，再没人以年龄来轻视她。
边上等着买原石的中年男子更是一脸喜色，专业好啊，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就算价格贵一些，至少不会买到假货。当下一分不还，就按叶九容之前说的价格转了帐，搓着手等切石。
论切石，叶九容也算行家。不过今天受场地所限，拿来的是手持切石机，很是考验臂力，魏司南就准备亲自动手。
殊不知在围观群众眼里，叶大小姐固然是弱质女流，他也并非什么英武汉子。甫一拿起机器，便收到了良言相劝。
“刀片无眼，小伙子千万别逞强啊！”
“是啊是啊，其实街尾就有间古玩店，鬼市大半卖毛料的都是去那切石。”“花钱消灾嘛，未尝不是好事！”
魏司南都听愣了，他吃玉工这碗饭到现在，还没被人当面这样质疑过。虽说是好意，也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不过被这么一提醒，他倒真把切石机给放下了，回头对叶九容笑了笑：“差点忘了！”
还没等大家称赞一句孺子可教，他已经转身从工具包里摸出了一把弯柄铁条，一言不合就朝原石砸去。
“奥哦……
随着一阵惊叹，那块南红就地裂成了两半，一大一小。颜色倒真是如叶九容所猜测的那样，标准柿子红。
“可惜了，可惜了呀！"看清断面后，便有人捶胸顿足起来。“颜色不错，看着油润度也好，要是一整块，可买得值！”更有人觑着买家的脸色，小声怂恿道：“像这种情况是不是该赔钱呐?俗话说，色差一等，价差十倍，这大小差了，也是同理啊！”叶九容依旧不慌不忙，上前捡起那两块南红，摊在掌心对中年男子说：“看看这断面，看中间。”
咦？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讲头？围观群众被勾得好奇心大起，恨不得生个长颈鹿的脖子，伸过去探个究竟。
中年男人本来确实是不高兴来着，好好的东西，就这样给他砸了。但因着之前老桑的面子在，又觉得叶九容不像这么不靠谱的，这才隐忍下来。此刻叶大小姐叫他看，虽然一头雾水，但仍仔细端详起来。这一端详，果然品出些问题：“这断面也太平滑了，像是像是……“像是本来就有裂纹，顺势断开的，对吧？"叶九容转头对着魏司南嫣然一笑：“你一拿出锤子，我就猜到了！”
有懂行的再看魏司南手中那根“铁条"，就回过味来了，那是玉雕师专用的弯头锤啊！看来人家早就胸有成竹，还真不是瞎胡闹的！叶九容两手分别拿着一半南红，对着人群朗声道：“各位中有去过凉山的，想必看见过当地人采矿，都是拿锤子直接敲击原石。为什么？因为南红多裂，就算表面看不出，实则内部可能早已经分了十七八瓣。如果不预先筛选，就送到玉雕师手中，往往在雕的过程中又会发现很多裂纹，最终只能将整块料子彻底放弃。同理，如果刚才用切石机划线切割，只能看见切面情况。看着完整一块，其实内部裂纹经过切石机的震动，可能会向周边蔓延。到时候一块好好的料子，就真地毁了。”
魏司南边听边颔首，其实送到他这里的南红，都是已经选过的，倒没出现这种雕着雕着分崩离析的情况。但方才拿切石机的时候，又想起曾听过玉市的人说切南红跟其他不同，这才临时换了法子。此时的买家早把那点不乐意丢去爪哇国了，颠颠地接过两块宝贝南红，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