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珍珠塔
自古以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葬亦有葬制。印度崇尚火葬,舍利子被藏于瓶、罐中,再起塔供奉。这一制度在传入中土后,受到了中国传统丧葬习俗的影响。
中国人讲究一个事死如事生,生前为官作宰,封王封侯,死后亦享有相应的待遇。天子棺椁七重,诸侯五重,大夫三重,士再重。舍利作为佛骨,自然也不能免俗。
叶九容刚说罢,癞头阿三瞪大了眼啧啧称奇道:“一直知道容姐是珠宝玉器行里的方家,没曾想对古玩一道也有研究。您说的一点不错,供奉舍利那是有大讲究的。佛家有七宝:金、银、琉璃、蜜蜡、美玉、珍珠、珊瑚。用这七宝做5容器供奉,那是顶顶虔诚的了。不瞒你们,我那买家早就集齐了银函,金椁,琉璃瓶,珍珠塔,如今就差一个玉棺!”
容城是家珠宝店,谈的是生意经,进进出出的客人们喝茶闲聊也多是哪件首饰配什么衣服,哪种宝石又涨价了是不是该再买入好保值,,何时听过这样的都市奇谈。
癞头阿三见众人听得有点入神,立马再接再厉:“不是我吹嘘,在行内混了这些年,魏师傅的手艺是这个!”
看着那根支棱的大拇指,魏司南没什么表示,叶九容却有些小得意,自己看上的男人还能有差的么!
“本也不想麻烦魏师傅,可现如今相王弄里等闲也找不出几个能人。我从年前就开始忙活,溜溜地转了几个月,可做出来的成品买家都不满意啊!没办法,只能腆着脸上门来。价格好商量,还望容姐能看在之前引荐的那点微末功劳,容我插个队!”
他不提,叶九容自己也险些忘了,当初能找到魏司南,还有癞头阿三居中牵针引线。可这事不能细论,真追究起来,那块切垮了的青花料也有他的份。思来想去,她把这个问题抛给了魏司南:“你觉得呢?这活接不接?”冷不丁球传到了自己手上,魏司南还有点意外。他对自己的定位很简单,凭手艺吃饭,没有拣客的道理。之前是阿包替他接单,等来了容城,就由叶九容做主。
若是随他的意思……魏司南眉心微蹙,好半天才回道:“是打算做什么样子的玉棺,有图样吗?”
一见有松动的意思,癞头阿三如同嗅见腥味的猫,别提有多作兴了。忙忙地将马甲扣子解开,打内袋里掏出一叠相片放在茶几上:“有有有…这幅情状若换个花美男来做,只怕还有几分旖旎。搁中年油腻男子身上,别提有多猥琐了。不但现场两位女士皱眉,连梁齐都有些受不住。唯有魏司南还保持着面无表情,走上前挨个认真翻看。叶九容也凑了过来,但想起这照片上有未散的体温,伸出一半的手就缩回来了。只把下巴搁在男朋友肩膀上,努力探头观望。魏司南本来就高,这个动作显得费劲巴拉的。年纪不大,毛病不少~魏司南在心底叹了口气,看向她的目光却很柔和。干脆往沙发上一坐,更方便充当人形支架。两人之间的这番互动落在伙计们眼里是不够看的,更腻歪的都不知见过多少了。就算是梁齐,也不过是从鼻孔里出两声气,但癞头阿三可就有些惊着了。他也曾见过这两人一块出入,却从没想到男女之事上头。概因他与阿包打了多年交道,总听得说这位魏师弟的事迹。手艺高超,却不善交际,在小院一待就是数年。如此安贫乐道,不食人间烟火,八成是要十年磨一剑,等着得道封祖的。
故而纵使外头传得沸沸扬扬,他也只当是那些人琢磨错了道。毕竟魏师傅那身好皮囊放着,哪能没几桩绯闻傍身。谁知道闹半天,竞是他眼盲心瞎,楞没想到这层。早知道天仙也有下凡的时候,他那亲侄女年方双十,岂不是近水楼台就在癞头阿三捶胸顿足的当口,魏司南已经把照片看完了。一共四样东西:通体透明的琉璃小瓶,呈葫芦状,瓶口用软木塞塞着。金棺上雕刻着忍冬纹和莲花纹,正中彩绘着西方妙音鸟:迦陵频加。银椁上也是类似的纹饰,两侧一边是青狮,一边是白象。这三件,随便拿出去都是撑得住场面的,但最引人瞩目的还要算一尊阿育王塔。只见其共分五层,通体镶金嵌玉,连飞檐上垂挂的都是米珠璎珞。流光溢彩,熠熠生辉,隔着照片都不免被震慑。
“好东西!"叶九容脱口赞道,她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金玉宝石,过手的没过手的,数以千计。可如此精美绝伦,既有红尘的繁华,又有出世的庄严,也只有周老拿出来的那顶凤冠或可与之较量。老板尚且如此,伙计们就更别提了。梁齐看癞头阿三的眼光都多了几分新奇,这家伙平时吹牛惯了,这回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手里竞真有好东西。癞头阿三得意洋洋地眯缝着眼:“敢拿到容姐面前来的,自然是好东西。可四件也不成个体统啊,所以还得烦魏师傅照这样子做一具小玉棺,凑成阳数。这才是功德圆满,锦上添花。”
话是这么说,可叶九容心里跟明镜似的,要真这么简单,也不至于花费几月也没能让买家满意了。
她看向魏司南的时候,男人正巧也看回来。黑曜石般的瞳孔犹如阳光下的湖面,澄澈明亮,波澜不惊:"可以做!”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让叶九容的心瞬间放了下来:“行,既然魏师傅说能做,那这单活我们容城就接下了。”
得了这句准信,癞头阿三的骨头都要轻半斤,整个人颠颠地,好话跟不要钱似地往外冒:“就知道容姐是痛快人,我早说过,放眼整个S市,比您有眼光的真是凤毛麟角。旁的不说,就拿延揽到魏师傅,可知您志向远大,非池中之物吸癞头阿三虽然惯会偷奸耍滑,风评也糟糕,可他能在这行扎下根还真不是偶然。凭这张嘴能把死人说话,活人夸出一朵花。所以叶九容平时不跟他交际也是有原因的,实在烦不过:“都不是闲人,就不留你多坐了。照片留下,什么时候好了我让梁齐通知你。”说罢施施然站起,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谁知癞头阿三竟有些难色似的,扭扭捏捏蹭在茶几旁不肯走:“容姐,不是我有心为难,可是主顾有话,照片看可以,不能外传…”没有明确的尺寸,也不说是白玉还是墨玉,图案要参照其他几件的纹饰,要成套,偏偏还不能留下照片。这还不叫为难,分明是有病吧!叶大小姐的爆脾气就跟风滚草一下给点着了,那纤纤玉指一拍茶几,震得几张照片飞起半寸高:“你今天是特意来消遣我的是吧?”俗话说主忧臣辱,主辱臣死。梁齐第一个撸起袖子,两手关节拧得咔咔响:“放着我来!路……
“放心,门已经锁好了!“路菲的笑容依然善良可亲,只是话中的意思就没那么友好了。
眼看梁齐步步逼来,癞头阿三吓得赶紧双手抱头:“别打脸别打脸,这…这怎么话说的,我也是替人办事啊!”
“没关系,照片不用留下,纹样我已经大概记住了。"还是魏司南的一句话,总算暂时中断了这场关门打狗的闹剧。记住了?一群人不禁面面相觑。
可是…光金棺银椁的图案就已经够复杂了,更别说那座阿育王塔,每一层的纹饰都不相同,还有柱基檐角,这是什么人间复印机?梁齐压根不信,只冷哼了一声,路菲也有些疑虑似的。哪怕是要挨打的癞头阿三,都不敢当真,颤颤巍巍道:“要不然……再看看?”随后被叶大小姐狠狠剜了一眼,赶紧低头不作声了。魏师傅虽则向来能说一句就不说第二句,大概是见气氛不对,额外又补充道:“看这座珍珠塔和棺椁的工艺,应该是仿北宋时期的。只要做到风格一脉相承就好,不必死抠细节。”
“魏师傅说得对啊,不愧是当世大家!”癞头阿三激动得险些流下泪来:“早知道我何必找之前那些草包,个个只会生搬硬套,没有一点正要长篇大论之际,叶大小姐又一眼瞥来,成功消音。魏司南看着这一幕有些好笑,微微扯动的唇角似春花初绽。叶九容心里纵有十分不踏实,登时去了九分。
她也说不清哪来的信心,好像不管这人说什么,自己都会相信。这就是传说中的色不迷人人自迷吧,叶九容不禁有几分感慨。难怪周幽王为博美人一笑,不惜烽火戏诸侯;纣王为讨妲己欢心,建鹿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