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真真假假
钱压奴婢手，艺压当行人，在场诸位也是在这个圈内混的，不管嘴上承不承认，心里却都看重了魏司南三分。
齐总被气了个仰倒，伸出的手都打颤：“你这小子嘴上没毛，说得倒挺轻巧！这块奇楠香可是我花四十万收来的,掉块屑都心疼,还剖开……他正嚷嚷得起劲，不知打哪又飘过几声细碎嗤笑：“呵时……要是真的奇楠香，四十万还不够零头呢！”
“一天到晚想捡漏，漏哪有这么好捡，被人当漏捡还差不多！”“行了行了，大家都少说两句。老齐也够倒霉的，就算身家丰厚，好歹四十万呢，就这么打水漂也够心疼的。”
只见齐总的脸色真是白里透红，红里透黑，隐隐还泛着绿光。在座都是体面人，真要闹起来须不好看，周老便想把话题转上一转：“老何，我记得你今天也带了东西来，何不拿出来叫大家长长见识！”被点名的是个干瘦老头，就挨着周老。穿宝蓝色长衫，戴一副金丝边眼镜，像个老夫子的模样。如果叶九容没记错，方才嘲笑齐胖子也有他一份。也是，这位何老先生自诩书香门第，向来是看不惯暴发户的。叶九容撇撇嘴，在这一行里靠的是眼力学识，跟暴不暴发还真没啥关系。“害～我这点微末家当，哪里配到您面前班门弄斧啊！"何老先生嘴里谦虚，手上动作可不慢。翻转间，一只活灵活现的蓝色蜥蜴在红色绒布间探出了脑袋。灯光投射上去，显得晶莹剔透，简直像块冰雕。“哟，看着可像老坑蓝水玻璃种！"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家顿时把齐胖子的"奇楠香”丢去了爪哇国，一窝蜂地朝着老何这边涌上来。叶九容本就有地形之利，此刻更是一马当先，一手抓着魏司南，一手拨开人群，瞬间就占领了C位。
开玩笑，缅甸那边的毛料质量是一年不如一年，价格却是一年涨似一年。老坑蓝水都许久不见了，更何况是玻璃种。魏司南早已经习惯了叶大小姐雷厉风行的脾性，任由她一路拉着，站到了那枚雕件跟前。
能叫大家这样趋之若鹜，老何自然是得意的。不过他讲究个面子，不好像齐胖子那样显摆，只淡淡地对周老道：“小东西，上不得台面。”“何老真是太谦虚了，玻璃种的翡翠如今可难找。我去年跑了趟缅甸，正经货色一个没见着，满眼都是砖头料。"说话的男人姓郑，跟齐总差不多年纪，也是家珠宝店的老板。之前看见魏司南就两眼放光，跟牛皮糖似的甩也甩不脱。叶九容很不待见他那副夸张的模样，便只跟魏司南小声说话：“你看这东西怎么样？”
其实叶大小姐心里是有点酸的，从近处看，雕件越发剔透。虽然有棉，但种水仍属上佳。雕工也老道，半个巴掌大小的蜥蜴趴在叶子上，顾盼间神态警惕这个题材叫作今非昔比，亦可作生生不息，其实是不太讨巧的。因为不少人对蛇、蜥蜴这些冷血动物过敏，所以雕刻师经常把蜥蜴的形象作过滤加工，与其说是蜥蜴，不如说是Q版娃娃鱼。
而这位雕刻师却另辟蹊径，着重写实。最绝的一点是，他把蜥蜴身上的鳞甲处理成了半磨砂状，不仅很好地掩饰了棉点的存在，更显栩栩如生。………“魏司南一时没有回话，只盯在那枚雕件上，眉头隐隐拧成一个川字。而众人的赞誉声早就不绝于耳，有人夸何老眼光上乘；也有人说他路子粗，竟能觅到这样好货色；还有人央他搭桥，不求买到一样的，能有个七八分相似也罢。
被这样吹捧，老何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矜持的笑意，但还是第一时间看向周老：″您给评评？”
这就是威望的力量了，不管旁人翻着花样夸多少句，都不及周老的一句话。有他的评语，才算是盖章认证，比鉴定书还有用。谁知周老竞不接茬，反而又抛了个引子给魏司南：“魏师傅，这可是你的本行，不说两句？”
这一下把诸人都给问懵了，以周老的功力还需要问个毛头小伙吗？这究竟是要给他抬轿子，还是要看他出洋相呢？
叶九容的脑子转得多快啊，立刻意识到这里头有猫腻。可是不应该啊！她反复打量着那个雕件，小蜥蜴也透过树叶的缝隙看着她。翡翠作假的手段无数，用来冒充翡翠的石头更多。比如水沫子，这种翡翠的伴生矿学名叫钠长石。如果你遇到便宜到不可置信的无色玻璃种翡翠，多半就是这东西。但因为摩氏硬度低，且比翡翠轻，所以还是很容易鉴别的。
再比如不倒翁：水钙铝榴石，这种矿石经常被拿来冒充黄翡，还有满绿的翡翠蛋面及珠串。跟水沫子相反，它倒是比翡翠重，而且一拿到查尔斯滤色镜下，绿色就会秒变红色，怎么都藏不住。
还有诸如独山玉，东陵玉，马来玉，岫玉，葡萄石，这些都有与翡翠相类似的地方，但也都各有破绽，最重要的是跟眼前这个雕件都对不上号啊！就在众人一头雾水的当口，魏师傅开口了，跟方才评价“奇楠香"时一样，依旧是两个字：“危料……”
他声音不高，却似黄吕大钟，直敲在人心上。尤其是老何，脸色一下就变了，冷不丁一看，倒跟齐总有几分相似：“你说这话有什么根据？”郑老板也帮腔：“自从危地马拉开出了新矿，我也去凑过热闹。所谓的危料，虽然跟缅甸蓝水翡翠很像，但质量是不好比的。种粗不说，还有许多黑斑和棉片，跟何老这个雕件比，更是天上地下。魏师傅虽然年轻有为，还是要慎言呐！”
一番阴阳怪气话听得叶九容直冒火，却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理。这几年做翡翠生意的，谁没接触过危料呢！
自从危地马拉发现硬玉岩层后，一种神秘的永楚料便进入了市场。虽然密度略低于缅甸翡翠，但也能开出A货证书，而且便宜，极其便宜，几乎只有同类翡翠价格的十分之一。当时业内便有断言，如果永楚料的种水能与缅甸相似，那翡翠市场将迎来崩塌。
幸好这种神秘的玉石没多久就暴露出了极大缺点，就跟郑老板说的一样，危料的结构粗，瑕疵大。只有在切成薄片的情况下，才堪与缅甸料媲美，而且就算切薄，也会发灰，远不如缅甸翡翠的色彩绚丽。面对一声声质疑，魏司南并不急着辩驳，等人群稍定，才道：“危料确实大多数都存在缺陷，比缅甸砖头料都不如。但这是整体对比，落到个体头上，娄数十万吨的矿藏，就没有一块出类拔萃的原石吗？”这倒也是，大家伙谁也不敢保证就没这个例外，都悻悻地闭上了嘴。魏司南接着道：“危料最大的特点是刚性不足，偏油，光泽不够锐利；同样的蓝色，色调偏灰；瑕疵多，棉点就像飞雪一样成片出现，但这些其实都是可以想办法弥补的。比如这只蜥蜴，它的鳞片全是磨砂处理的，不仅掩饰了刚性不足的问题，还遮掉了不少棉点。而且这块翡翠本身质地很好，如果没有同色的缩甸料在旁边做对比，是没人会质疑它不够蓝的。”“就算如此，你也不能证明它是危料啊！"眼见质疑声被压下，老何急了。要知道，同样的翡翠，产地可是很重要的。哪怕是场口不同，价格都会有波动。更何况，行内到现在对危料都没有定论。再优秀的翡翠，一旦被认定是危料，于值的空间立刻就会缩水。
叶九容也有些头疼，她是完全相信魏司南的判断的。可之前也说了，危料是翡翠的一种，并不是假货，就算拿到机器下面去验，也可以出具证书。就像利田玉的籽料与山料之争，没有权威答案，自由心证罢了。一时间，场内又乱成了一锅粥。
有人说：“缅甸翡翠里头有砖头料，凭什么危料就不能出个极品？”也有人说：“狗P，那么容易出极品，你怎么到现在也没在路边捡块狗头金？″
老何是真急了，扯着周老就要他做主：“别人说什么我不管，您给我句公道话，只要您说我就信！”
被推崇备至的周老先生，仍旧笑着打量面前的年轻人：“魏师傅，你不拿出证据来，总有人不死心呐！”
怎么？这种事还真有证据？大家又懵逼了，有志一同地望向魏师傅。如果目光能化为实质，魏司南现在早就千疮百孔，叶九容不那么正经地想着。“何必呢，周老！“她微微叹了口气，已经猜出了某个答案。周老仍在微笑：“不是你说的么，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区别不过是当面取笑，还是在暗地里取笑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