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上当了
等蒋子城真正理解那个眼神,已经是一个礼拜以后的事情了。所谓高端定制,除了材料珍贵,工期漫长,还有一个重要元素就是稀缺性。毕竟珠宝这个东西从来不是刚需,有品味又有钱的人总是少数的。可乍见九容那份一下拉不到底的名单,他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最近没回国,导致消息不太灵通了。
这是哪里又发现煤矿了?还有国家有什么重大工程引发了拆迁潮?容城从哪冒出来的这些土豪顾客?
自我怀疑完,再算一算要画的手稿数量。蒋子城不迷茫了,他开始愤怒。他是个设计师,设计是什么?是艺术啊!是刺破晨雾的第一道晨光,是划过夜幕的双子座流星,是吹过谬斯女神下摆的微风,是需要无数灵感浇灌出来的蓓蕾。
就这个数量,这个要求,以为他是搬砖的?出离愤怒之后,蒋子城化心动为行动,他得找某人算算帐。又不是自个结婚,让他卖身还债是什么道理?
年关刚过,大家手上的闲钱也散得差不多了,正是生意清淡的时候。路菲见没什么客人,便准备趁此机会来次大扫除,顺便把货上上架。刚拧好抹布,转头就见二老板气势汹汹而来:“叶九容呢?”蒋子城这个人向来活得花团锦簇,不光鲜不穿,不热闹不凑。路菲在容城干了这么久,极少见他这样气急败坏的模样,当即缩起了脑袋:“早上出去了”“一个老板,成天不务正业,就知道往外跑!"蒋子城冷哼了一声,环顾店内,又问:“那魏司南呢?”
这回搭腔的是梁齐,只见他懒懒靠在柜台上,手上捏着支烟:“带着一块走的,说是去参加什么鉴宝会。”
敢情都是属兔子的,溜得倒挺快!一连扑了两个空,蒋子城满怀幽怨无处发泄,只能临场揪一个撒气:“老梁啊,不是我说你。论资历,你是元老,论分工,你管进货。怎么说也该是你陪着叶九容一起,有姓魏的什么事?叶大小姐这就是假公济私,公费恋爱啊!”
句句扎心,字字戳肺。梁齐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拳头攥得死紧。看得路菲心惊肉跳,怕他随时卷起袖子找二老板打一架。幸好僵持半响后,梁齐只是长出一口气,把变形的烟揉了两下直接丢进垃圾筒:“你也知道人家在谈恋爱,我算哪根葱哪头蒜!”说罢,也不理会二老板,径直出门去了。
“哎,自古多情空余恨呐!"蒋子城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声,转头准备找店内唯一剩下的活人接着谈心:“小……”
“二老板,我先回个电话啊!"路菲难得机灵了一回,迫不及待地摸出手机,边走边喊得山响:“喂……妈你刚才是不是找我来着?”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样的老板,就有什么样的伙计。黏上毛比猴还精,装起傻比猪还憨。
蒋子城连翻了几个白眼,索性往沙发上一瘫。常言说得好,会无好会。叶九容就算是只穿云雁,总有落地的时候。
虽说蒋子城平时不怎么靠谱,但有句话他倒是歪打正着,叶九容今天赴的这个会确实不怎么省心。
提起S市,大家头一个想起的总是灯红酒绿,广厦高楼。殊不知城市的底蕴都藏在老城厢中,轻易看不见,摸不着。就像是今天聚会包下的这个茶楼,外表看着无甚出奇,实则心思都在暗处。院子里摆着太湖石,案上供着青铜剑,楠木家具式样简单,倒是门楣窗轴上一重重雕刻,叫人目不暇接。有才子佳人,花前月下;有封候拜将,五世其昌;更有青崖白鹿,求仙问道;俱是旧故事。
“这里原本是清朝一个茶商的私宅,打仗时收容过难民,后来又临时充做街道办事处。有个做古玩生意的老板爱这房子清雅,位置又好,就买下来改成茶馆。隔三差五就会办一次聚会,大家谈香论道,品茗赏王…”叶九容一边跟男朋友咬耳朵,一边留意博古架上新添了什么好东西,遇见熟人还得点头示意,实在很忙。
魏司南一介工科宅男,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左顾右盼,瞧什么都新鲜。
殊不知他看人家新鲜,人家看他更新鲜。来赴会的有买家,有卖家,有玩家,但多的是中年男女。
一个叶九容就够惹眼了,再来个谪仙似的小哥哥,真可谓是鹤立鸡群。不多时,把主办人都给招来了:“容姐儿怎么有空带朋友过来玩?难得难得!老头应该有七十多岁了,穿一身素面的黑色唐装,左手挂着一串菩提珠子,笑眯眯地像尊弥勒。
别看叶九容平时爱指点江山,对着此人倒是收起了纨绔劲,颇为尊重地欠身道:“周老,有日子没见,给您拜个晚年!这是魏司南,我店里新请的玉雕师。”
听见介绍,魏司南跟着点了点头。周老眼里明明存着好奇,却不直说,只随便寒暄了几句,招呼上茶。
一碟红衣花生,一碟云片糕,揭开白底青花的盖碗。里头的茶喝起来不仅甜甜的,更有股果脯香气,魏司南不觉懵了下。周老忽地笑起来,就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大孩子:“老家年俗是在甜茶中放两枚青橄榄,如今正月没过,我就按老法待客,还喝得惯吧?”魏司南对甜食既不痴迷也不排斥,虽说是头回喝到这样的茶,倒很随遇而安:"“还好……
这老爷子还真是越活越小,试探都这样迂回。叶九容不等他出更多幺蛾子,笑着上前挽起男朋友的胳膊:“橄榄两头尖中间圆,所以也叫元宝,周老这是祝我吉祥如意,财源广进,晚辈却之不恭。”周老终于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似乎是凭一己之力破了个难题:“既然来了就好好玩,老常他们都带了东西,一块掌掌眼。”他老人家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却给其他人开了个好头。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被“桃花依旧"的新闻一闹,都知道容城添了位虎将。今日一见,这虎将居然还有副难得的好皮囊,由不得众人不各怀心思。一时间,来拉关系,套交情,凑热闹的,真是络绎不绝。叶九容毕竟是开门做生意的,哪怕再不耐烦也得应付一二。她又舍不得推魏司南上场,自然更得打点精神。一圈酬酢下来,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蔫了:“本来听说今天有块难得的翡翠毛料,想来看个稀罕,谁想到被人当稀罕看了。”魏司南对这个所谓鉴宝大会没什么概念,不由奇怪:“带翡翠毛料来做鉴定?”
也难怪他不明白,赌石赌石,本来就是一半看技术一半看运气。毛料说白了也就是石头,有没有翡翠得打开看才知道。要是都能靠鉴定,也就没有赌石这个行当了。
“你不懂,鉴宝重要的不是那个鉴字,是宝!"叶九容本来就是想带男朋友出来长长见识,当即掰开揉碎了解释给他听:“要是光想知道真假,外头多的是鉴定机构,何必拿出来丢人现眼。这种聚会说得好听是同道交流,不好听就是头了好东西没处炫耀,想接受一下羡慕嫉妒恨的洗礼,当然拿什么来的都有。”这么一说,魏司南就懂了。都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但炫富也是有讲究的,再好的东西,总有人欣赏不了。你捧着个价值百万的古董,人家夸一句仿得真像,立马就得哑火。要是炫多了,保不准哪天还得被人算计,怨不得那么多人喜欢来参加这种没营养的会。
两人窃窃私语间,已经有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走出来,随手掏出块黑黝黝的物什放在正中展示台上:“最近没淘着什么好东西,这块奇楠香大家帮着品品吧!”
魏司南是玉雕师,对翡翠、和田玉、乃至玉髓玛瑙、水晶蜜蜡都有研究。说到香料,就是隔行如隔山了,但他记得叶九容是懂的。果然,才打眼叶大小姐就发出了啧的一声。三分不屑,三分讥诮,只差明晃晃在脸上写着这香有问题。
魏司南其实很喜欢她怼人的模样,骄傲明艳,意气飞扬,唇角不觉微微勾起:“我只听过沉香、檀香,奇楠香又是什么东西?”这一问算是搔到了叶九容的痒处,当即兴致勃勃地分解起来:“所谓奇楠,就是沉香的一种。就像和田玉以羊脂白玉为贵,沉香中的极品就是奇楠香了。古时候帝王祭天,必备奇楠香,据说可以通灵唤魂。一寸奇楠一寸金,像产胖子手里这块大小,如果是真品,至少值一套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