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金镶玉
这个世界上,物有相似,人有相同。但玉石这个东西,说句拽文的,那是集天地之灵气,夺阴阳之造化而生。哪怕同一个颜色,同一个花样,也是有浓有淡,有厚有薄,总不会完全一致。
在雕刻师眼里,那点毫厘之差更是放大了十倍,因此魏司南看到的第一眼就点了头:“就是那个,可惜了!”
翡翠还是原来那块翡翠,只是中间赫然多了条贯通伤。海棠无香,鲋鱼多刺,美玉有瑕,当真是可惜!
不看犹可,拿回手机仔细端详后,叶九容疼得连心口都在抽。手不稳你别戴玉啊,穿金佩银还不够,这不是糟蹋东西么!她咬牙切齿的表情太过明显,逗得魏司南哭笑不得:“人家花了钱的,别说砸了,就算碾成粉入药跟我们也没关系。”“话不能这么说!"叶九容一下就来了劲,满肚子歪理邪说终于有了显摆的地方:“我要有钱,把蒙娜丽莎买回来一把火烧了,你问问法国政府能答应吗?政府答应了,人民都不答应。那是艺术,是历史,是人类的智慧结晶,不能用钱来衡量。好东西,能看一眼都是福气,珍藏秘敛还来不及,怎么能随便糟蹋?那是要遭天谴的!”
这个人实在有意思,生拉硬扯偏偏理直气壮。魏司南看着她,倒像是看到了过世的师父,忍俊不禁道:“行,算你有理。下回你来挑买家,想卖谁卖谁。”其实这话说出来,两人都心知肚明。只有挑货,没有挑客的,但被人纵容的感觉实在不赖,叶九容不由起了一丝其他念想,托着腮卖萌:“那这个翡翠香囊,还能修补吗?”
俗话说,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问题多。瓷能鍋,画能补,办法么,想想总是有的。魏司南沉吟了一阵,反抛了问题出来:“你做珠宝这么多年,顾客失手砸了的东西应该不少见吧,都是怎么处理的?”黑……叶大小姐不禁纰了眦牙,她这是找了个男朋友,还是找了个补课老师?成天惦记着考她!
不过么,考就考,有什么可怕的,当即张口就来:“最容易碎的当然是镯子,要不就用金把断口镶起来;要不就索性截短了改其他东西,像吊坠或者耳环什么的,龙勾也行。”
说罢,扬着小下巴带着点挑衅看着魏司南:“魏大师,我守着这摊小买卖,眼光浅薄,敢问您有何高见啊?”
魏大师还真没什么新鲜花样,点了点头:“这两个就是最基本的法子了,去芜和补缺。这个香囊是镂空雕的,器形又特别,改刀是不成的。不讲究的,直接用玉粉调了鱼胶把裂补上,再重新抛光也就行了。”“哦我……那要是讲究呢?"叶九容生平没什么爱好,就只对几块破石头上心。瞧着满脸真诚的求知欲,可小手早就悄么在人家衣襟上画起了圈,这正是公私两不误,顶上算的买卖。
外头寒风凛凛,室内暖意融融,孤男寡女,软玉温香。这要搁在戏文里头,就该是花好月圆,被/翻/红浪……
叶老板想得正美,却独独漏了桩事。戏文里讲究起承转合,这不,现实中的程咬金打上门来了。
“大白天的,还做不做生意?”
普通店面都是通明透亮,一眼见底。偏容城左一道帘子,右一层博古架,非要隔出个九曲十八弯的效果来。故而往往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就一声传来,叶九容刷地就变了脸色,脚下宛如装了弹簧,三步并作两步往二楼窜。那点遐思跟好奇心,打成包一并抛去了九霄云外。这就有点奇怪了,魏司南认识叶九容这么久,喜怒哀乐多少能咂摸出一点。她这个表现不像惊喜,更像是惊吓。
能让叶大小姐动容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没容他多疑惑一会,那个神圣已经溜溜达达地自个走进来了。桃花眼,瓜子脸,一身黑色PRADA,像刚从巴黎看完早春秀,边张望边道:“怎么着?看这家徒四壁的意思,老板欠了3.5个亿,带着小姨子连夜跑了?”魏司南随他的目光看去,壁橱里珠宝灯把空白底座晃得亮闪闪的,还真有点扎眼。没法子,他俩是昨天才回来的,粱齐和路菲虽说早一些,但也没来得及开保险柜。所以家徒四壁这几个字,确实没用错。打量完了店,就该看人了。地方不大,两个男人隔着三尺远,都没说话。好像传说中的高手过招,都在估摸对方的深浅。还没开打呢,某人从二楼匆匆奔下:“好眼力,鄙店老板确实跟小姨子跑了。客官要想买点什么,明年请早!”
不过三两分钟时间,叶九容从头到脚换了身新装备,玫瑰花苞裙热烈张扬,同耳垂上的鸽血红相得益彰。
“擦!"男人的桃花眼里看不到惊艳,尽是嫌弃:“叶九容你有病啊!新年新岁的,这么咒自己!”
叶九容是那种在嘴上认输的人吗?必须不是……只见她一手捻着檀木珠子,一边款款走到魏司南身边,笑容中弥漫杀气:“我咒这家店的老板,又没咒你,你急什么?”“呵呵,万一你当真卷了家当跑路呢?好歹有我一半股份!"男人白了她一眼,大剌剌在沙发上落座:“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过了个年,连生意都不做了。哎……叶九容,你挺有做昏君的天赋啊!”他这么一说,魏司南就有数了,原来是容城那位传说中以撩妹为主,设计为辅的二老板。难怪叶九容咬牙切齿的,当初黑他时也没少下力,里头不定有多少恩怨情仇。
魏司南心忖自己一个做伙计的,还是别贸然掺和高层争斗,便打了个圆场:"喝茶吗?我去泡!”
“别理他!”
“来点武夷肉桂!”
两个声音是同时响起的,说罢还各自瞪了对方一眼。一红一黑,一坐一站,明明是合伙人,倒有些势不两立的模样。叶九容一把拽过男朋友,颇不客气道:“还武夷肉桂,把我这当茶馆啊?刚不还说我是昏君么,不怕把你炮烙,挖心,丢酒池里腌过再挂起来!”“我有什么可怕的,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你还有美人在侧,肯定比我惜命!"没讨到茶,男人也不在意,兀自笑弯了一双桃花眼。这人到底会不会说话?叶九容磨完后槽牙,冷哼了声:“你回来到底干嘛的,别东拉西扯。自个后院那些烂账还没收拾干净,倒有心思来管我的闲事!”“这可不是闲事,"男人不赞同地晃了晃食指:“当初说好了我们俩合伙,店里的重大人事任免决定,我也得参与啊!”一共就四个人,能有什么人事任免?不是说的魏司南,就是指梁齐。叶九容把念珠一收,直接给气笑了:“行,说得好!你也知道这店是我们两个合伙?这一年多,你除了丢下几张设计图还干嘛了?是关心过进货,还是关心过工厂出货,知道店里流水有多少吗?我看你干脆先把我给免了算了!”“哎哟,我哪敢啊,要不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男人乖觉得很,一见风向不对,口气立马就软下来了。
只可惜叶九容脾气上来时是软硬不吃的,转身去柜台翻出几本薄子,一气丢在茶几上:“别啊,都说到人事了,那就索性看看帐。魏司南是我请来的,工资不走店里。至于梁齐,愿意走愿意留自便。但有一条,公归公私归私,他要是分不清楚,趁早别干了!”
魏司南在旁边观了半天战,并不出声。说来说去,这场风波的源头出在他身上,说什么似乎都不合适。
“行了,你消消气!"男人深谙一张一弛的道理,插科打诨道:“老梁怎么说也是你的左膀右臂,既然我回来了,这事就交给我,我去找他谈!”“随便!“叶大小姐说了不管就是不管,索性撇了个干净,一双眼瞪着他道:“还有什么事?赶紧说!”
避过风头,男人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笑容:“还有,自然是恭贺咱们店得了位玉雕大师,从此如虎添翼。都说君子如玉,今天一见,果然是如金如锡,如圭如壁
话是好话,可被这荤腥不忌的家伙一夸,叶九容只觉得汗毛倒竖:“别咱们咱们的,人是我请的,跟你有什么关系!”想想不对,以这人的嘴还不知道会说出些什么浑话,赶紧回头看魏司南:“你刚才不是说还要挑几块原石么?”
这话题转得太硬了,支开他的心思昭然若揭,不过魏司南本就无心参战,自然也就顺着下了台阶:“我先去忙,你们聊!”她这样着紧,男人越发幸灾乐祸起来:“叶九容你没事吧,连我都防着?小菲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看来是准备真洗心革……“蒋子城!”
一声振聋发聩的吼声传来,让魏司南的脚步不由停滞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