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介绍认识
在她抬眼看过来的前一秒,他黑睫微垂,刚好和她错开,随手拿起面前一颗龙眼。小火炉加热过的水果散发出微微热意,指腹轻捏,皮轻松褪掉,露出里面饱满的果肉。
周韫又添了勺茶叶放置煮茶壶里,盖子放好,又拿了几颗板栗放在上面,忙好后,终于回归正题:“之前偶然刷到沈夫人接受媒体采访,公布和温家订婚的喜讯,本来打算发条恭喜的消息给你。”
“怎么没发?"闻澍细嚼龙眼,甜腻的果肉迅速包裹整个口腔,对不爱吃甜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种新型折磨方式。
周韫笑笑:“我比较有自知之明,闻总不缺我这条祝福短信。”“要是缺呢?"闻澍蓦地抬眼,迫人的视线精准无误锁定她笑意的脸。“那我现在发?"周韫作势拿出手机,“不过我没存你号码,要不闻总现在说一下?”
闻澍看她认真盯屏幕的侧脸,冷嗤:“我怎么听白覃说某人记性特别好,你能记下宋冕手机号,记不住我的?”
“那我现在记,"周韫将手机递到他面前,“万一以后想借闻总的势,号码还是记下比较好。”
垂眼便能看到的手机,亮着微弱的光线,搁置桌面时发出轻微声响,听起来更像是对准自己脸来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她可以连他的号码都不记。
他却因为白覃一句直觉,动用关系,放下手里所有工作,赶来雾山。两相对比,他好似做事不考虑后果的毛头小子,横冲直撞地下决定,单枪匹马来到休息站。
男人自尊心也好,不想给号码也罢,闻澍不打算继续留在这儿和她品茶等待黑夜降临。
灯光下的暗影微动,闻澍已起身站在她面前,低眸睨了眼煮茶壶,壶嘴隐约可见白气渐溢,他没有过多表示,视线短暂停留后,转身离开休息站。周韫保持原样,偶尔用布包裹掀开茶壶盖子查看煮茶情况,对闻澍没有任何解释就离开的行为不甚在意,好像他们之间的关系,从那场游艇爆炸事件后彻底断开。
一个刻意不问,一个刻意不提。
彼此唯一的默契或许就在于此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轻到听不见了,周韫拎起煮茶壶为自己倒了杯茶。茶香四溢,雾山茶清冽好闻,晚上喝两口,疲态尽扫。旅馆的灯闪烁几下后,终于亮起,恢复如初。周韫端杯轻吹几口,到嘴的茶还有几分烫意,人喝着却很舒服。闻澍不喝没关系,茶总要给会品的人喝才不算浪费。她放下杯子,起身来到阳台护栏前,看前方逐渐与景融为一体的背影,周韫轻车熟路取下储物柜旁悬挂的扩音器,那是用于告知上山采茶的客人需要注意的事项,这会儿被她公物私用。
周韫拇指轻轻一推,扩音器边侧绿色提示灯微闪,渐渐转为常亮,意味着正常运行中。
黑色扩音器抵在唇边,周韫轻声开口:"13”熟悉的声音报着熟悉的号码自身后传来,闻澍慢慢停下脚步,没有第一时间转身,分明的下颚稍稍侧后,等她把话说完。扩音器还在响,每说一句话略有杂音,显然不是很好的牌子,听个响的设备。
但由扩音器传达的每个字却又清晰地入他耳中,甚至可以听到她微弱的换气声。
“我不是不记得,"周韫缓了缓,“就是不想让你觉得我记得。”闻澍微侧的脸转回,笔挺的身姿伫立于前方观景小凉亭旁,随着扩音器声音停止,很长一段时间,休息站附近鸦雀无声,静得连风声也小了许多。他终于转过身,虽处于低处,气场却强,下颚微抬,同阳台上手拿扩音器的周韫四目相对。察觉她看了过来,眼角眉梢无不透露得意之色,好似说:在他面前玩欲擒故纵还嫩了点。
周韫把扩音器挂回原处,往前走两步,双手撑于护栏上,“茶好了,要喝吗?”
听起来像是邀请,闻澍却很清楚,稀松平常的语气,对于他愿意与否,她都可以接受,而看似盛情邀约的背后或许有新的坑为他埋好了。闻澍手揣进口袋里,一派坦然:“周大小姐的茶轻易不敢喝。”话落,这次走得更为利落,颀长的身形一点儿看不出留恋的样子,走得那叫一个潇洒。
周韫目送背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收回撑在护栏的双手,回茶炉旁自己给自己添点热茶,坐在小靠椅上,前后轻微摇晃,和村口晒太阳的大爷有异曲同工之妙,端的是自在。
“你确定这点手段他看不出来?”
“那最好。"周韫没去看来人,举杯浅饮,放下后将倒扣于托盘的新杯翻面,为来人倒一杯新茶。
身侧传来落座后的吱呀声,跟着摇椅晃动,像链条失油后一顿一顿的卡壳,响几声后噪音减少,女人温柔的嗓音紧随其后:“沈蕴,没离开雾山,一切都不会开始,你如果执意回宿沅,开弓没有回头箭。”倒好的新茶白雾缭绕,周韫端着杯口放置于女人面前,一放一抬眼,眼底的坚定无人可以撼动:“你也别忘了,如果坏我好事,我会要你命。”女人端茶的手微顿,抿一口,抬眼望向对面:“我不会从中作梗,只有一个请求,留他们一命。”
周韫没有应下。诚如她所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回到宿沅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不可控因素太多,开头或许尚在计划中,过程却是波浪线,没有横平竖直的定律,很可能会脱离掌控。
女人看了眼周韫,知道她将刚才的话听进去了,柔声道:“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次你没死,就是上帝刻意安排让你离开宿沅不再回到危险之地。”“那你有没有想过,上帝让我没死就是好回宿沅有仇报仇有冤申冤呢?“周韫睨她一眼,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唇轻撇,“你有私心我亦是,彼此各有难处就不该互相为难。”
杯子里的茶已凉,周韫顺手泼了出去,泛黄的护栏霎时抹上一层褐色,与周边格格不入。
“那是一条命,他们欠下的就该还,你可以无所谓,我不能。“周韫重重搁下杯子,杯底与小圆桌发出碰撞,沉闷的声响仿佛号角吹起的第一声,骤然出现,提神亢奋。
“晚上会在聚品庭用餐,你不必出席,"周韫缓缓起身,微侧的身体因最后的嘱咐又转了回来,“听说你最近和姚红走得挺近,本不是一路人,走多了自然而然就会臭味相投,姚红的手机于两日前坏了,村里暂时没人送她去镇上买,你若想打电话大可来找我。”
杯中茶余下一口,女人却喝不下去了,再怎么强撑不过是叫人平白看笑话,她不轻不重地放下杯子,因周韫站着缘故,稍稍抬头:“别把人逼急了。“从我发现你真实身份那天,你就没有资格谈条件。"周韫瞥了眼还在烧着的小火炉,倾身拎起煮茶壶浇灭燃烧的炭火,白烟滚滚,浓烈呛喉。女人没忍住,伸手于鼻前挥动,尝试将难闻气味挥散,奈何还是吸进肺里,连着咳了好几声,些许狼狈。
周韫将她的难受看在眼里,随手把煮茶壶放回去,飘散的白烟顺着茶壶底四处飞散,呛人的味道稍微好了点。
“这些煮茶的东西,你觉得你是哪样?”
“你什么意思?”
周韫看她动怒,情绪愈发平和:“别激动,就是想告诉你,茶具易碎且一生都经由人手操作,和你命运挺像的。”
女人微颤的肩颈将自己此刻起伏的情绪暴露无遗,偏偏她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生生忍受周韫言语讥讽带来的伤害。“这次你利用姚红给我下绊子的事就不和你计较了,"周韫缓慢抬起手,食指抵于唇上,“小心点,这儿到处是我的眼线,再有下次,一起清算。”周韫走了,警告之言遗留下的震慑力尤在。女人坐在小木椅上,喘息声越来越大,终究没能忍住,死死抓住桌沿大口喘气。她早该知道,周韫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察觉,她太狠了,放任她和姚红折腾,将计就计,让她们成为她计划中的推进者,助她成事。那位闻总怕是到现在还不知道姚红根本不是周韫的人。女人缓过了劲儿,抬头望向远方。雾山的傍晚多是柔和的橙,从未像此刻般,红的似鸽子血,好似山雨欲来时的预警,看得叫人心慌。晚上七点,聚品庭欢迎会正式开始,在闻澍他们到来之前,还有一拨准备和雾山合作的经销商过来实地考察。晚宴人数只多不少。闻澍等人到聚品庭时,经销商们也陆陆续续落座。桌子为四人一组的方桌,配上白色桌布,桌面上摆放着玻璃制品和花束,颇有几分城里人装扮。村长作为雾山代表人,拿着话筒站在“诚挚欢迎每一位前来雾山的朋友"立牌前,高亮的嗓门说出的每个字都自带震颤效果,震得人心脏骤缩,伴随着耳鸣感。
池学然环顾大厅一圈没瞧见熟悉身影:“周韫呢?”白覃一边鼓掌一边解惑:“说是去看看后厨忙得怎么样了,晚点到。”池学然原本想和白覃八卦几句,目光微瞥,不偏不倚落在闻澍身上,瞧瞧人家这副淡定劲儿,丝毫不受影响,但愿不是对外装装样子。村长激情演讲完毕,茶园工作人员开始陆续上餐。池学然从小到大含着金汤勺长大,一瞥桌上饭菜顿时饿意少一半,唉声叹气往门外看,恰巧看见熟悉的身影,目光微移,落在另一人身上,下意识蹦了石国粹:“卧槽!”
一惊一乍惹来白覃用筷子敲他碗:“能不能注意点卫生?让大家吃你口水?”
池学然推她看:“那谁?!”
白覃顺着他眼神望去的方向回头看了眼,比池学然好不到哪儿去:“这不比撞见鬼还恐怖?!”
两人一唱一和的对话惹来闻澍眉头一皱,抬眼不经意瞥去,伴随一阵热闹的哄闹声,一对挽臂进入大厅的男女成为全场焦点。林才没被这么多人注视过,手心溢出些许汗渍,小声道:“你不是说就是普通晚饭吗?怎么这么多人?”
“人多吃饭才有意思。“周韫转头看他,微微一笑,视线慢慢落在远处姚红身上,挑衅地扬了扬眉。
“我们坐哪儿?"林才略微不自然,“要不还是回去吃?”周韫收回视线,环顾大厅一圈,最后定格白覃身旁,“带你见见我朋友。”林才别说拒绝,被强行挽住臂弯,几乎是拽着往另一处仅有三人坐下的宽阔方桌去。
白覃亲眼所见周韫把人带来,本以为是玩笑话,没想到她来真的。探究的小眼神看看周韫,看看林才,最后又看看闻澍,顺带瞥一眼池学然,后者果然心大,居然还绅士地把自己位置让出来,找茶园的人又要来两把椅子。刚落座,池学然第一个发问:“这位是?”“你好,我是……
“是我未婚夫,"周韫盈盈一笑,“他叫林才。”池学然霎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话已经问出口再想收回是不能了,只能干咳两声缓释缓释尴尬。
周韫体贴地为林才一一介绍,从白覃为先,以座位顺序池学然次之,最后介绍到闻澍身上,不似刚才介绍时侃侃而谈的利落,略有几分局促。林才发现了:“怎么了?”
“怎么了?"闻澍唇边浮现出讥讽笑意,“我的身份应该很难介绍吧?”林才察觉出两人之间颇为怪异,直言:“小韫,他是谁?”“阿韫,为了你的幸福,我们之前的关系还是不说为好。”闻澍轻飘飘的语气,仿佛只是随口一说,却精准无误插-入最敏感地带,将奇怪的氛围降至诡异中。
周韫刚想说关系不过尔尔,没什么不能说的,却被一股力道生生止住她想解释的话。小腿肚传来不轻不重的触感,坚硬的物体沿着她的腿轻柔扫过。周韫抬眸望去,心知肚明。
闻澍眉尾微挑,皮鞋若有似无剐蹭她的小腿,迎上她略微警告的目光,薄唇轻勾,仿若未闻。
唯有周韫清晰而深刻地感受着桌下放肆的行为。他那句“我们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