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你的家人
坦白?
从小到大就没人让他坦白。
经他口中说的每句话,哪怕是假的也会有人说真的,接手晟弘以后,敢置喙的人更是寥寥可数。就只有她,隔三岔五甩脸子,偶尔还和他耍耍小聪明,这会儿胆儿更肥了,靠着车门以一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气势同他叫板。闻澍沉默许久:“你说我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这话不对。”周韫以为他又要把话题扯开,环抱的双臂收紧几分,防备的眼神直勾勾定在他身上:“别想转移话题,今天这些事情你没解释清楚,豪利真实账目我不会交给你。”
闻澍对于她威胁的言论听了权当没听:“我的事你一旦知道,可不仅仅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有任何泄露,你永远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结果能承担吗?他这人喜欢把丑话说在前头,危险和可能造成的后果也会一并告知,说的过程中句句带着勾人的饵,末了以事情严重程度作结尾,起承转合让他玩的明明白白。
几次接触下来,周韫大概摸清他套路,只当和先前一样又玩这套,环抱的双臂仍未放下,歪着脑袋看他:“放心,我不是话多的人,你还是担心自己哪天喝高了说漏嘴到时候赖在我头上。”
她笃定地样子逗笑了闻澍,薄唇轻弯,两分钟前他们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但此刻他成功把她拉到自己阵营,想逃她也没机会逃了。他长腿交叠,一字一句道出真相:“我确实想要豪利真实账目但也可以不要,无非事情处理烦琐些,需要多花点时间从他手里拿到而已。”“之所以找到你,因为你是最佳人选,周家和姜家的关系会让姜严彬多少有几分顾忌,你是名义上的养女,你出事,周伯岑再窝囊一旦知道此事和姜家有关也会撕破脸,对姜严彬而言豪利现在只有依附硕腾才勉强撑下去,为了公司他也不会动你。”
“除此之外,俞颖和姜千盈是姜严彬最大的破绽,母女俩心性一脉相承,未达目的不惜兵行险招,让你回宿沅就是逼她们自乱阵脚,她们出事姜严彬不能不管,这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周韫秀眉微蹙,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了,可脑子里总有一道声音在提醒她:事情没那么简单。
和他待在同一个空间,周韫清晰感知到被人引导思考的可怕,三言两语间,他解释了非她不可的缘由,她的问题回答完毕多余的话不会再说。小时候,学校校门外回回都能看见卖糖葫芦的人。周韫很想吃,后来沾周域光终于吃了一次,一根木签上扎了五颗包着红色果浆的山楂,酸酸甜甜的口感对当时的她来说巴不得多吃上两根才能压下心里的馋意。此刻,那份"馋”意悄无声息占领她心头,她没有像以往那般选择见好就收,忽略闻澍丑话说在前头的提醒,急于想知道背后隐藏的真相。“北林别墅呢?你让我看到那些和姜严彬有什么关系?你说的这些无非还在外面打转,根本没有触及真实层面。“周韫嘴角微牵,“所谓的后果不过是你不想告知真相的话术,或者你在等我给你想要的东西。”闻澍食指扫过眉尾,慵懒的姿态好像对于她之前说的真实账目丝毫不在意:“你知道以卵击石吗?”
不加掩饰的讽刺,周韫再傻也听出来他讥讽自己和他硬刚不过是以卵击石,没有丝毫胜算。她也知道胜算不大,若他打算来硬的,除了无胜算还有可能危及自身。
周韫现在和周家等同于闹掰了,孑然一身在宿沅,真和闻澍硬刚未必一成胜算都没,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道理她懂,闻澍自然也懂。“你要是想和我玩命趁早念头收收,我若想拿捏一人不会针对她本人,有的是别的法子让她乖乖听话。"闻澍扯了下唇,状似无意提及一人,“譬如你远在芬兰的小姨。”
那是她的软肋,周韫光是听到名字都会心头一紧,何况闻澍挑明性地威胁,无疑是在激怒她。
“别动我小姨!"周韫神色骤冷,眉心积聚地怒气明晰可见,“我就是自损一千也让你伤八百。”
“是吗?”
话音刚落,闻澍蓦地向她袭去,扣住她手腕眨眼间把人拽到怀中,垂下的眉眼还未看清她此刻的表情,脖颈上多出一丝冰冷的凉意。宋冕透过后视镜看清抵在闻澍脖子上的东西,手一滑,方向盘脱离控制,车身不受控地偏离正道,他及时调整回来,心有余悸的同时死死盯着镜中敢拿刀恐吓的周韫。
“周小姐,别做冲动事,闻总若出事我们都担待不起!"不过眨眼间,宋冕握方向盘的手心竟已溢出汗渍,整个人精神高度紧张,唯恐自己说了什么话刺激到周韫,透过后视镜频频打量她的脸色。
“开好你的车。"闻澍轻飘飘一句叮嘱让车内紧张气氛冲散不少,他知道宋冕接下来会专注开车,倒是拿刀抵在他脖子上的人是他低估了。闻澍眼睑微垂,扫到红色刀柄,仅一眼有了初步判断,“我可不死在水果刀下,换个高档点的来。”
水果刀是周韫当时趁医院乱作一团,经过一间开着门的病房,看到桌上有一把水果刀,偷偷拿过来确实为了防身用,眼下用处倒是换了,她自己也没想到这把刀对准的人不是姜严彬或他手底下的人,而是闻澍。说不怵那是假话,周韫就没拿刀吓过任何人,锋利的刀刃抵在脖子上的事更是想都不敢想。当下的一刹那,她浑身肌肉紧绷,对危险的感知胜过理智,老不动手只剩被动。
大抵是闻澍略带玩笑的说辞,急张拘诸的紧迫感稍稍缓下来,周韫抵在他脖子上的刀拿开些许,“横竖都是死还挑动手的工具。”“以我的身价挑个牌子的刀不是很正常?"闻澍黑睫微垂,“真打算要我命?这是给双方台阶下了,周韫再不接怕是一会儿主动变为被动,优势变为劣势,把刀从他脖子上拿开,折好放回口袋,干巴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情急之下的反应。”
周韫说完又深感多余,她真想要他命,怕是明天闻老爷子就会全城通缉要她血债血偿,闻澍自是知道她不会动手,解释一句反倒显得多怕他误会似的。闻澍没搭腔,掀起薄薄的眼皮,给她一个“暂且信你"的高高在上眼神。“不是好奇为什么让你去地下室?"闻澍轻拍身旁空出来的地方,“近点。”车厢再大也是车,空间有限,无论坐在哪儿说话声基本上都能听见。周韫搞不懂他要自己坐过去的原因,只当他是伺机寻求报复的机会,眼珠子滴溜溜转,防备值拉满。
“我坐这儿挺好的,何况都在后排有什么听不见的?"周韫保持现状,“你说吧,我耳朵好使。”
闻澍长腿重新交叠,像个大爷似的坐在那儿,一派懒散地慢悠悠开口:“脖子受伤了,声带多多少少有影响。”
“?〃
都是中国话,怎么拼凑成一句话周韫听不懂了?她张了张唇,抿住,又张了张唇:“不是,你脖子好好的哪儿受伤了?皮都没破,就算夜晚天黑也别灯下黑碰瓷吧?”“你是不是拿刀放这儿了?"闻澍食指轻触水果刀抵住的位置。周韫极不情愿地点点头。
“那不就得了?“闻澍神医上线自己看诊,“之前我就说过你手劲儿堪比常年举铁人员,刀是瞬间放在我脖子上,没破皮不代表你没使劲,内伤导致声带受影响。”
周韫越听越无语:“你刚才解释那么多声带不是好好的?比那些没受伤的嗓门只大不小,真够矫情的。”
话音刚落,周韫感到一道微冷的视线直直向她飞来,下意识摸摸脖子,“行行行,你脖子内伤,声带有问题了。”周韫偷偷白他一眼,不情不愿往他身旁挪动,距离挨近后,腰侧骤然出现极重的力道,压得她险些喘不过来气。反应过来后,才发现他伸手绕到身后,迅速拿走那把水果刀,这会儿刀易主,周韫眼睁睁看他把玩着水果刀,看向她的目光难掩得瑟。
“卑鄙。“她扭头看向别处,刚好看到宋冕因红灯缓缓踩下刹车,“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宋冕通过后视镜错愕地瞥了周韫一眼,他好好开着车全程没参与,就成东西了?
闻澍把刀随手扔到副驾,侧眸瞥她一眼,看她盯着副驾一副舍不得的样子,抬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想拿回来?”“嗯,"周韫故意呛他,“计划下次暗杀。”“啧!"他犀利点评,“果然最毒妇人心。”闹了许久,话题岔到天南地北,再聊下去怕是要提起地道战了,连暗杀都出现了。
“闻大总裁,今晚我就是不睡也要等到你把真相公布。“周韫侧过身,旁若无人地拽住他衣袖,指腹用力,将那熨烫平整的衣衫生生攥出褶皱,“说吧。闻澍欠欠地睨了眼她的手:“北林别墅的那个男人认识吗?”经他提醒,周韫脑海中浮现一张陌生的脸庞,怕自己有疏漏,再三确定后摇了摇头:“不认识。”
“自己家人都不认识?"闻澍反握住她攥紧衣袖的手,倾身靠近她的同时,俊隽的脸庞几乎抵在她面前。
四目相对,周韫所看到的不再是含笑逗趣的眼眸,像画笔轻扫留下浓重的一笔,将他深邃的眼眸晕染出如墨般的黑,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但她很清楚,闻澍在观察她,似乎通过对视可以判断出她是否说谎。车重新启动,驶入霓虹灯长亮区域,大片昏黄的光晕透过车窗溜进车内,光亮与昏暗交接。
周韫不知道有多少路灯从眼前经过,却知道那些昏黄的光影穿透不了面前之人伟岸的身躯,但可以刺破她的伪装。
镇定到此为止,周韫无法继续保持沉默,家人于她而言是敏感地带,她会迫切地寻找答案,就像此刻。
“我的家人?你什么意思?”
闻澍轻轻地摩挲她手腕柔嫩的肌肤,下颚微侧,薄唇贴近她耳边,字字清晰像淬毒的蛇牙精准咬住她脆弱的地方:“台耀元是你小姨父,难道程雪君没告诉过你吗?”
周韫身形微怔:“你、你在说什么?”
“你不是好奇为什么要你去地下室?“闻澍摩挲的手指骤然一紧,圈住她纤细凸起的腕骨,“我就想看看你们见面后会有什么反应,才好判断接下来是下死手还是给你小姨他们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