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道高一尺
她在赌，赌面前的女人是之前在融城酒店看到的那位。当时女人急着赶路，怀里抱了不少文件，不小心撞上她，步履匆匆连道歉都没，擦肩而过时，周韫无意瞥见她下颚有一个水滴状的胎记，眼前这位同样位置同样的胎记。周韫记得很清楚，女人小跑到黑色轿车旁，司机打开车门，男人从车上下来接过司机手里的伞站在女人面前。
具体谈话内容周韫听不清，只记得女人头低得很低，一副等待挨批的样子，最后文件转交给司机,男人临走前用手指了指女人，独自撑伞离开。周韫之所以记得清楚也是因为男人行为太low，任由女人淋雨，多看几眼后发觉有点眼熟,阔步离开的背影和走路姿势好像在哪儿见过。后来回到住处周韫终于想起那人是谁。
一一姜严彬。
“周小姐，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做蠢事。“女人眼睑微垂，扫一眼抵在脖子上的尖锐镜片，“六楼已经由姜总的人接管，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识相点把东西放下坐下来好好谈谈。”
“我和姜严彬坐下好好谈？"周韫偏头笑出声，“他现在黔驴技穷，拿我朋友的命威胁，逼我现身，该急的人是他。”
女人顾忌她手上没轻重，听命做事不是真把自己命搭进去，与其僵持不下，不如自己找生机：“我用手机帮你联系他，接下来的事你们谈。”“我和他谈什么？“周韫贴近她耳畔，故意提，“跟你一样和他谈恋爱？”女人神色微怔，反应过来后，怒骂：“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
“俞颖出事你应该最高兴吧？毕竞解决她，你进姜家的绊脚石就没了。“周韫扔掉手上碎镜，放她自由。
女人没料到她会放手，眼神中的防备未曾消退，盯着周韫直言：“你什么意思？″
周韫轻轻拍了拍手，将掌心薄灰拍掉，后退一步，一副和好友说话的样子，状态轻松，看不出一丝一毫紧张或胆怯。“姜严彬应该没告诉你实话，不过同为女人，有些话你就当我碎嘴提醒你几句。“周韫轻哼一声，“男人啊，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就以为全天下的女人都对他们有意思，兜里那点钱总觉得能转动地球，认为女人是他们可以随便利用的工具，高兴了赏你点珠宝首饰，不高兴了把你推出去当挡箭牌为他卖命。”女人眉头紧皱：“你这话什么意思？都到这时候了还有闲情逸致聊鸡汤文学吗？”
“在公司盯我的那人是你妹妹吧？"周韫将她一瞬间的错愕看在眼里，轻笑，“好奇我怎么知道的？”
女人沉默半响，视线牢牢锁定周韫，眉目间添了稍许冷意：“你想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就是我这人很烦别人威胁，一般我会在别人威胁我之前提前做好准备，以备不时之需。“周韫下颚微抬，“要不要先和妹妹说说话？”女人感知到不对劲儿，几乎没有犹豫，立刻拨妹妹电话。等待电话接通的过程中，她清晰地看到周韫胜券在握的笑容，无声却足够震慑。电话迟迟没有人接，女人一直看着周韫，有些事不必刨根问底已经有了答案，无力垂下右臂，任由电话无人接听后自动挂断。周韫看她没了最初意气风发之姿，环抱双臂，歪头打量她：“可以平心静气谈了吗？”
“她没做过伤害你的事，我只让她盯着你，别的事一概没做，你要报仇冲我来！”
“放心，该报仇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周韫知道她不服，面前这位可是姜严彬手下得力干将，这次的事想必她从中撺掇不少，否则以姜严彬求稳的性子不会这么着急撇清和俞颖关系，把所有过错推到俞颖身上。
女人不是善茬，事情发展到现在，大概知道周韫想做什么了，道破她的计划：″你想利用我扳倒姜严彬？”
周韫温柔笑笑：“怎么能说是利用呢？是命令，不过命令你的人换了而已，姜严彬给你开的工资够你买多少名牌？宿沅有多少套你名义下的房产？跟在他身边这么久始终是秘书，以你的资历跳到任何一家公司都是部门领导，可惜，为了放长线钓大鱼，情愿委屈自己，我在想你承诺家人以后搬到宿沅来住的说法还要多少年才能实现？”
有些事本该家人知晓，但周韫能说上一二，只能说明她妹妹私底下怕是漏了风又或是将她妹妹抓起来仔细盘问过，为的就是和她谈判。女人眼眸微眯：“你控制我妹妹，为的就是日后好威胁我帮你做事对吧？”周韫不置可否：“确实，不过我也不是料事如神，就像今晚姜严彬派你来接我，事成皆大欢喜，不成你替他背锅，俞颖是这样的下场，你呢？”“不可能！"女人近前两步，抬手指了指门外，“那是他的计划，我不过是跑腿，既没有对你造成实质性伤害也没有威胁你，就算警方来了照样抓不了我。”“姜严彬管控六楼你当是为了什么？你将我带进病房他安排人动手，事成之后，你也走不了，他会把一切罪责推给你，你会和俞颖一样，为他卖命，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女人半信半疑，看看紧闭的门又转眸看看周韫，提出疑惑：“你的意思是说他想要你们的命？”
“他是什么性子你比我清楚，如果我没猜错，姜严彬并不在病房，他安排了人和你接应，等你带我进去，我和白覃会被带走，而你留在这里成为替罪羊。“有钱能使鬼推磨，他的人包括你可以在六楼畅行无阻，有些关系早已打点过，事后不论你再怎么解释与此事无关都没人信，试想口口声声说冤枉，医院监控中却有你进出的画面，还有你站在电梯外等我，只要交给警方你说不清。”女人一时拿捏不准，跟在姜严彬身边多年，对他为人再清楚不过。有利用价值的人会给足好处，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一脚踹开，商人做派展露无遗。她自评是不一样的，努力去找一些证明自己与别人不同的地方，大脑竞一片空白。姜严彬待她好像……没什么不同。
女人嘲弄道：“你不也一样？都是利用比他高贵到哪儿去？”“不一样，"周韫放下环抱的手臂，两手撑于洗手台沿，亮出自己的不同，“我可以让你和你妹妹平安无事，也能让你得到一千万，足够你在宿沅站稳脚跟，即便不留在宿沅，这笔钱足够你去别的城市过不错的生活。”女人好似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仰头笑出声，讽她：“你当他是任你摆布的东西？一千万，哈哈！”
“不试试怎么知道会不会有？"周韫登录邮箱将过去保存的视频播放给她看。女人定睛细看，起初并不在意，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视频重点逐渐清晰。那是姜严彬的女儿姜千盈，于一间包厢里和几名男人激-吻，角度看起来像是偷拍，且目的性明确，视频中明明还有其他人的声音，但偷拍者对他们并不感兴趣，镜头对准姜千盈，将她放荡无拘的样子全部拍下。周韫锁屏手机：“怎么样？合作吗？”
“凭这段视频勒索姜严彬一千万？呵！他可以说视频是合成，死不承认就行。”
“换作之前他当然可以，不过眼下，有一点负面新闻对姜家而言都是致命打击，绑架我的事可以推到俞颖身上，亲生女儿私生活放荡和她一直所立的人设判若两人，两件事同一天发生，你认为舆论会发酵到什么程度？”女人垂下眼眸，一直拿在手上的手机此刻振动不停。她们都很清楚电话是谁打来，也知道这通电话接与不接会走向两个不同的结局。最后一秒，女人接通了电话，免提声开，传来姜严彬低哑的声音，询问她怎么还没把周韫带过来。
女人紧张吞咽，盯着周韫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我陪她在楼下买果篮。”“快点。”
“马上就好。”
电话挂断，女人才发现自己手臂正在发抖，第一次骗姜严彬，没想到是为了背叛他，如果被发现，她的生活恐怕……周韫走上前，右手扶上她肩膀，温声支招：“我会让人把这段视频发给他，留下海外账号，这笔钱到时候会到你手上，现在你要做的是把豪利真实账目交出来，送姜严彬进该进的地方才能一劳永逸，你手上的一千万才能花得安心不是吗？”
女人抿了抿唇，重新审视面前的人，果然人不能只看外表，看起来没有心机城府的人往往是最有心机的人。
“我把东西拿到手怎么给你？”
周韫向她伸手示意把手机交给她。
女人解锁手机递给她，好奇她会做什么，视线紧紧追随她敲击屏幕的指腹，还未看清内容，手机重新塞回手里。是一个地址，看区域挺偏的，小区名字一看便是老小区，早年间宿沅刚建设小区楼房，起的名字多带“园"字。出于安全考虑，女人提出疑惑：“让我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送到这么偏的地方，你确定不会卸磨杀驴，让我有去无回？”周韫深吸一口气：“我又不是姜严彬，用不着对你下死手，何况那些东西也不是给我，有一个人比我更需要。”
“谁？”
“一个比姜严彬厉害百倍的人物。”
女人知道她不会说那人究竟是谁，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趁姜严彬现在还未发现端倪，得尽快把东西拿到手。
“我先去公司。”
“不用，"周韫视线从她手机轻扫而过，“打电话联系负责账目的人，你和姜严彬的关系不会有人怀疑你要账本做什么，约一个公共场所见面。”女人听她事无巨细的安排，微愕之余不免感慨：“之前在酒会见过你，我以为你就是周家娇养出来的大小姐，没想到脑子还挺好使，不过我可以随意进出，你现在离开他们可不会放过你。”
“我的安全你不用担心，“周韫看了眼手机时间，“给你五分钟到达一楼，之后随人-流出去。”
女人临走前回头看周韫一眼，什么都没说，倒是对她做了一个再明显不过的手势。食指与拇指轻轻摩挲，是惯用数钱的手势。周韫没有任何表示，目送她离开洗手间，等身影消失于眼前，用手机开始倒计时。
五分钟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周韫走出洗手间。走廊寂静，静到让人忘记这是所医院，墙上张贴的值班表上没有医生和护士的名字，空白一页，恰恰证明六楼已被姜严彬严格控制。
白覃的病房想必有人在等她。
周韫往回走，找到报警器摁下红色按钮，在警铃大作的同时快速推开安全楼梯防火门，匆匆跑下楼。
闹出的动静很快引起各楼层注意，陪护家属和护工们纷纷从病房出来探头查看，情况不明，值班护士也在询问缘由，一时间乱做一锅粥。过了会儿，也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谣言，说是着火了，混乱升级，所有人都在想着逃命。彼时女人刚走到一楼大厅，听到身后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凌乱迅速，一回头发现不少人从电梯和安全楼梯下来。
女人反应过来，挤入拥挤的人群，趁混乱躲过姜严彬安排的眼线，脚步飞快走出医院，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火速逃离。同一时刻，刚翻窗出来的周韫，忍着擦破手臂的疼痛，回头看与自己跑向相反方向的人群。在二楼时她特意观察过，这是医院侧门，应该是负责医院卫生的工作人员进出的地方，周边摆放着好几排清洗过的垃圾桶。她急着离开危险之地，又怕动静太大引来姜严彬的人注意，狼狈地一瘸一拐往外走。
当看到前方千汇万状的霓虹灯，像一根根横拉的彩带，闪烁不同的光亮，周韫终于能喘口气，吸了吸鼻子，继续往前走。胜利似乎在望，跨过铁门，她和姜严彬之间的事该真正了结了。长发和脖子上的汗液黏在一起，扎的皮肤又疼又痒，周韫抬手去蹭，低头的瞬间，前方光亮骤然消失。幽暗的深夜，沉寂的侧门，细碎的碾压声正慢慢靠近。
周韫闻声抬头，车轮碾压小石子的声响像是某种危险的讯号，光线太暗，车牌看不清，黑色车身与黑夜融为一体。
把车开到这儿来连车灯都没开，又在敏感时候。周韫不想往最坏处想，但看这情况，怎么也不可能是好事。
她停在原地，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紧握成拳，做好了最坏打算。后排车窗缓缓降下，车厢内似有一点光亮来自手机屏幕，周韫借着微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