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气氛微妙
舒蕙没料到她会猜到,神色略难看。上流圈的太太们练就一身本领,变脸不过是众多本领中最基本且不值一提的事。舒蕙没去管包里录音的手机,把话摊开来说:“我希望你明白一意孤行的下场,执意要和姜家死磕到底,到最后不是两败俱伤,而是你一人承受所有责任,这辈子你都不可能再回来宿沅,以姜家的能力,就算你留在这儿姜严彬也会赶尽杀绝,没有任何一家公司会录用你。”
周韫低垂的眉眼轻轻抬起,淡淡地眼神端详面前复杂的女人,她以为这些年对舒蕙的认识够了解,事到如今再看眼前熟悉的轮廓和眉眼,竞从未有过的陌生。
周韫没有回答舒蕙的话。
沉默随着时间慢慢延展出压抑的氛围,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用力向下挤压,逼人反抗,发疯,把最后一张薄如蝉翼的脸皮用力划开,任由鲜血滚滚而落,谁也堵不住那道伤囗。
闻澍沉声道:“宿沅什么时候轮到姜严彬说话了?”“脸皮”终究没被划破,闻澍亲手覆盖一层,比起刚才,坚固些许。舒蕙自知闻家得罪不起,脸色虽不好看,好歹分得清大小王,闻澍的话听起来像随口一问的小事,实则是敲打亦是提醒。“闻总,小韫以前是很乖的孩子,从融城回来后她像变了个人。“舒蕙把包拎起,包底揣在床尾护栏上,咚的一声响,好似打算开战。“既然没外人,有些话我就直说了,小韫回来后做的每件事出乎意料,她算是我带在身边养大的,什么脾性我最清楚,现在倔的拉不回来的底气,多半是因为闻总,你的身份和能力让她一再和周姜两家作对。”舒蕙重重叹息:“闻家的身份和地位不用我多说大家都清楚,闻总对小韫是一时兴起也好,动了真心也罢,以她的身份您觉得闻老爷子会同意吗?闻家只会比周姜两家更看重门第,知道门当户对有多重要。”周韫很意外舒蕙把矛头对准闻澍,这些话周伯岑不可能教她,他见了闻澍更多的是忌惮,巴不得少说几句,不会怂恿舒蕙去说三道四,唯一的可能就就是舒蕙自己,认为她所做的一切皆是闻澍撑腰的缘故,想从他这儿试试迂回战术管不管用,管用自然是最好。
她不想牵扯到闻澍,和舒蕙方面的事,没必要让闻澍替她承受莫须有的责问。
“这件事和……
周韫还未说完,闻澍手机传来一道粗哑的声音,听起来像上了年纪的人。“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闻澍看着舒蕙,回复手机那头的长者:“有人好奇你会同意什么样的孙媳妇进家门,要不趁此机会说说?”
“你小子看来真谈恋爱了?我听说是周家丫头?”舒蕙僵着脸,捏着包带大气不敢喘。
“不是亲生女儿,"闻澍故意把手机拿高点让舒蕙听得清楚,“很快连养女也不是了。”
“新闻我看了,若是真的也是好事,闻家不需要帮衬但家底必须干净。闻澍注意着舒蕙愈发难看的脸色,他家老爷子气人方面的本事从来不容小觑。
“行,改天你们见见。”
“那.……”
电话骤然挂断,那声提示音让舒蕙心脏一紧。以前听周伯岑提起过闻老爷子,那位是铁腕手段打下的江山,谁见过本尊都会心生压力的存在,闻澍说挂就挂电话,无所谓的姿态和外界传言爷孙两人关系一般的谣言不攻自破。舒蕙站在那儿愈发尴尬,先前准备好的草稿进病房后成了无用之功,闻澍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她拿不住他的心思也猜不中他究竞想表达什么。是想告诉她,周韫是他眼前紧要的人?
还是警告她,周韫以后很大概率成为闻家人,他们若想动她就是得罪闻家?“周夫人,我要是你不会把希望寄托于姜家,你女儿才是唯一的出路,既能救你们于水火也能将这事彻底抹平,就看你怎么选了。”闻澍抬腕看表,“姜严彬还在等你带回去好消息,否则这出戏没法唱完,不如听你女儿说说,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话音刚落,闻澍交叠的长腿放下,起身给她们让位置也将病房的私人空间留给她们。
门轻轻合上,落锁声让舒蕙松了口气,眼眸一转看到周韫那一刻,才平复下去的情绪又重新上涨,板着脸,斜眼睨她。没有闻澍在,舒蕙原形毕露,周韫晓得她是什么性子的人,板着脸不说话就是等你先认错哄她,依旧是老一辈思想,长者身份不会轻易和晚辈低头。周韫只当没瞧见,为接下来如何处理娓娓道来:“姜严彬假意和我合作,利用我先解决俞颖这个大麻烦,俞颖这颗棋走完了自然是要来处理我这位推动棋子的人,姜家召开记者招待会,安排你过来录音,为的不是两家没事,而是姜家摘得干干净净,周家再次陷入舆论漩涡。”舒蕙不是蠢货,周韫说的这些她听得仔细,“姜严彬答应伯岑事成之后会在记者招待会替周家撇清干系,何况周家并未出现生意上纰漏,没理由避之不及不是吗?”
周韫因他们的天真想笑。周伯岑纵横商场多年,回归家庭才多久竞连商场如战场这句话也忘得一干二净了,当真信得过姜严彬人品。不过也是,姜严彬这人人脉广的原因不单单是能力问题,为人处世确实有一套,有给人洗脑的本事,三言两语能摸清一个人性子,为他所用。“他说招待会上替周家解释就真的会解释吗?稳住你们才能拿到他想要的,你逼我拿到证据给他,有没有想过我现在还是周家人,你就这么笃定媒体不会把我和周家串联一起吗?”
周韫看着舒蕙沉默的脸庞,知道她听进去了,继续分析给她听:“为今之计,由周家亲口承认当年日记本是姜家转交给你们,我哥也是和姜千盈提出分手才出的车祸,对外宣称我和周家从来不是收养关系,你们只是答应我小姨代为照顾。”
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舒蕙听在耳中心里不得劲,前两条将周家摘得干干净净她当然乐见,可最后一条撇清和周韫关系,难道不会引起新的误会吗?“当年我们在媒体面前承认收养你,以后你就是周家一份子,如今出了事我们又改口说不是,这不是变着法地让媒体写死我们吗?”“你只需要做,余下的事我会处理,周家不会被牵连,甚至可以就此和姜家断掉关系,"周韫看出她犹豫不决,再下最后一剂猛药,“你们不是一直想和姜家解除婚约吗?解除后那些还未正式签约的合同全部可以作废不用再顾忌未来永家的身份,对周家来说只有利没有弊。”
舒蕙盯着周韫良久未言,半响后,幽幽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周韫低下头,轻蹙眉头,声音不似刚才沉稳利落,裹挟几分难以启齿却又不得不面对的犹豫:“日记本事件的第二个星期,我去书房听到你们的谈话。当时周伯岑和舒蕙表明豪利业务能力以及资金方面都不差,但对硕腾提出的合作条件并不吸引人,姜严彬以先合作后赚钱为由,相当于画大饼没看到实际好处,周伯岑不太愿意,但一想到两家即将联姻,有些事不好撕破脸。换作之前舒蕙一定会计较一番,责怪周韫好的不学学偷听,眼下先解决难题才是重中之重。
“如果按照你说的办法去做,确定不会牵连到周家?”“嗯。”
舒蕙深吸一口气:“小韫,不管你想做什么,周家这些年待你不薄,就算你想和周家划清关系,离开也让彼此留下点好印象,别让以后回想起来,周家利你除了恨和厌恶,别无其他。”
舒蕙说完,看着病床上满是伤痕的周韫,脸不自然转开看向别处,临走前叮嘱一句:“好好照顾自己。”
高跟鞋"哒哒"地响起,空阔的病房除了这道声音还有周韫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几次张唇,几次抿住,直到门打开,落锁声重新出现,她终究没喊出那声“妈”。
周韫望着明净的窗外,白蓝相间,没有一朵云,就像她亲手毁掉过去的“家”,什么都没了。
她正出神,短暂的敲门声拉回思绪,转头的片刻间,病房门已被人从外面推开。先前跟在刘思明身后的警员前来带她去警局。“周韫,麻烦和我们回一趟警局。”
“好。”
周韫目光微移,越过警员的肩看他身后是否有那张熟悉的脸,失望而归。她早该知道的,闻澍怎么可能陪她去警局,他的身份出现在那里确实不合适,何况他们没有任何关系,谁会平白陪一个毫无关系的人去警局,晟弘闻总不该为了她自降身份。
想通后,周韫掀开薄被慢腾腾从病床上下来,身上穿着蓝色竖条纹病号服,大的仿佛还能塞下一个人,松松垮垮跟麻袋似的套在身上。她低头看了看,双臂微张,宽大的衣袖令人瞠目,周韫无奈摇摇头和警员说了声:“可以走了。”
凌晨一点,天光早已暗透,周边寂静无声,唯有警局亮着灯,却不似万家灯火的温暖,只有走出后回头再看一眼的疲惫。周韫婉拒警员送她回去,笔录和细节全部问完,刘思明每一个问题都很尖锐,幸好她挺过来了。
即便有所怀疑,余哲良受人指使绑架她是事实。他在医院苏醒后也做了笔录,声称当时是她故意放他走,并表明周韫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言。余哲良的话听起来没大问题,但录音内容是他本人声音,他说那时被周韫胁迫,不得已情况下才说的那些话,但这个说法很快又在警方询问和周韫是否认识,为什么也出现在四崎山附近,车祸与他有没有关系等问题后,硬气不过几分钟又萎了。
余哲良本就受人指使前去绑架,这是不争的事实,想隐瞒或打马虎眼过去是不可能的。
最终的结果尚未可知,周韫记得刘思明从审问室出去过一次,再回来后又随便问了一些问题,之后就放她出来了,安排警员送她回去,毕竞天色已晚,这个点叫车不方便,她又是独身女性。
警员遵从刘思明命令,即便周韫拒绝多次仍跟在身后。周韫想了想不好再拒绝,她手机都没,指望谁叫车?警局位置非市区,一个人走在僻静之路发生危险概率不低。
两人并肩走出警厅,经过大院来到停车点。刚才简短聊几句,周韫得知对方姓张,斟酌措辞后,轻声道:“张”“哎,小张,外面有车等,说是找一位叫周韫的,你认不认识?不认识我电话往里打电话了。”
门口值班人员一嗓门打断了周韫的话,也带来了还算不错的好消息。透过自动推拉门交叉的缝隙,周韫看到有一辆轿车停在外面。路灯下,昏黄的光晕照亮了车头位置,清晰的露出一张男人的脸庞。她记得,那是闻澍的司机。
周韫解释道:“张警员,有人来接我了就不麻烦你了,谢谢。”“好,路上注意安全。”
周韫几乎是小跑来到车旁,意外闻澍会接她,为自己当时在医院误会他不管她死活略感抱歉,轻轻抿唇,调整好呼吸,伸手打算开后座车门。“周小姐,"司机及时下车阻止,“您坐副驾吧,我替您开门。”路灯照明区域不多,大部分在车头。周韫看不清后座情况,听司机这样说,下意识看了眼车窗,才想起闻澍的车多是防窥玻璃。天色又暗,把眼睛瞪的再圆也看不见。
虽有疑惑,周韫还是礼貌回应:“好,谢谢你。”司机利落绕过车头打开副驾门等她过去。
周韫近到车门旁,把身上这件宽大的病号服收一收,弯腰钻进车内。看司机帮忙关上车门,周韫回头打算和闻澍说一声谢谢,闯入视线中的脸却不是闻澍而是她曾见过的人。
一一西餐店老板,那位温姓女士。
周韫微勾的唇短暂凝固,眼眸微转,视线落在闻澍身上。他倒是忙得连抬头的工夫都没有,笔记本的光亮将他那张骨相脸投射出一条微弱的明暗线,看不出多余的表情,冷冷淡淡地在忙工作。
“周小姐,"温清与露出友好笑意,“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