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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备新生(1 / 2)

第68章预备新生

江禧呆滞地坐在床上,眼神很空洞。

刚刚从混沌痛苦的梦境中骤然惊醒,她根本没能缓过劲儿来。她只是机械地睁着眼睛,视觉醒过来,大脑却没有醒来。情感失去自主认知,让她还沉浸在那场沉郁冰冷的噩梦中。诡诘困顿的冲击力太过庞大,落坠的恐惧与疼楚的黑暗情绪将她贯穿撕裂。当人骤然遭受这样近乎窒息的悲伤,甚至会模糊掉本就乏累无比的身体知觉,只清晰感受到一颗心被堵闷的钝痛吞噬。

“江禧,看着我。"周时浔稍稍倾身俯下,指尖替她撩开耳侧被泪水泅湿的发丝,指腹反复抚蹭她柔嫩的脸蛋,声色低柔,“江禧,我就在这里,看看我好不好?”

熟悉低沉的嗓音,将徘徊迷失在苦楚残影中的女孩一瞬扯回来。江禧迟缓地渐渐回神,极慢地转过头,目光略显木讷地望着他。江禧其实表现得很平静,除了惊醒时那一刻凄厉喊叫出他的名字,这之后她整个人就完全沉寂下来,没再有更多剧烈的情绪发泄。可是对比那道力竭嘶音的哭声,这种并不释放出来的安静反而在某种层面上更加糟糕,周时浔一颗心被紧紧揪悬起来。太真实了啊,那样的梦。

她在那个梦中切实深刻地失去周时浔。梦境的跳脱与无序不会呈现一镜到底的完整,而是混乱无望的,断续分裂的残梦碎片。所以不是一次,是一次次。

风雪压境的清晨,熙光暖温的午后,冷雨沉黯的深夜;在【游園】,在北湾,在旅行途中,或是在他们刚刚装修好的新家里……不同场景切换在每一个残梦碎片,她在每一个残梦碎片中一次次体会失去周时浔的悲怆,循环往复地眼睁睁目睹他坠沉在深海渊底。徒留她跌跪在岸边惊骇无措地发疯,歇斯底里地哭喊,心如死灰地麻木。然后下一个梦还是如此,挣脱不开,醒不过来。江禧紧咬着下唇,觉得难以言喻的窒息。

“乖,深呼吸。"周时浔皱紧眉骨。

手臂圈搂住她的腰,给她一个坚定可靠的依托,指骨柔情拭掉她脸颊的泪珠,不断地耐心安慰她说,“我没有离开过你,江禧。”“周时浔…"女孩慢慢抬眼回望他,嘴唇轻动。“我在,宝宝。"他捉起女孩冰冷的手指,覆落在自己心脏的位置,热意炽灼的掌温施力攥紧她,努力将温暖透过皮肤的紧密贴触传递给她,要她明白:“感受到了么,我的心跳和体温是真实存在的。”江禧静静地盯着他愣滞了好一会儿,片刻后,她才终于找回一点清醒的意识。当脑子开始转过来,女孩瞬间狠狠扑进周时浔怀中,清透的水珠从她的殷红眼尾淌落下来,颗颗滴溅在男人的颈窝,烫湿他的心。“周时浔……"江禧用尽力气紧紧抱住他的脖子,鼻唇埋在他颈侧,抽噎着说,“我一点都不喜欢海!我真的讨厌死大海了!!”周时浔顺势回搂住她,听到她这么说,略微一顿,在短暂停顿的间隙里尝试来理解她的话。

他那么敏锐,想通她的噩梦源自于自己下午事故发生的那座桥和桥下面有海这件事,只需要她一句控诉从头到尾的两秒钟时间。“看来是梦见我掉海里了。"男人低淡失笑。却立马被江禧一把捂住唇,她半跪在床上低头瞪着他,表情十分愠怒,脸上还挂着没擦干的泪痕,语气恶狠狠地朝他吼了句:“周时浔,你再说??你是不是想分手!?”“对不起,宝宝。“周时浔拉开她的手,唇角旋即敛起笑意,眼神正色了几分,不敢有半点迟疑地向她道歉,“我不说了,别生气。”他手腕一个用力,将人重新勾进怀里,手掌轻柔摩挲着她发顶,微微昂头,唇瓣细细密密地吮走她脸上的泪。

安抚下她的情绪后,男人另外挑起新的话题:“不过,你不是说非常喜欢你家前面的那片海么?还说以后想要跟江峭的妻子一起在下午三点去海边晒日浴,所以我们的新家也买在了那里。”

“我现在不喜欢了!一点都不喜欢!!女孩想都不想地反驳,她固执坚持的声腔里还溢着些许哽塞,像耍赖撒娇的猫儿,惹人怜惜。“回去就让江峭搬家,立刻搬!马上搬!我们的房子也卖掉,不装了,我不想要了!以后出来旅行也不许定海景房!”她言辞激烈,情绪起伏波动明显了起来,而这在周时浔看来反而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但凡能够发泄出来的情绪,都是可以缓解的情绪。于是周时浔淡勾薄唇,依她所言一一应下:“好,回去我来跟江峭商量搬家的事,我们房子全部停工,明天就安排仲一卖掉。”他低头靠过去,额头轻轻抵住她的,逗猫似的蹭了蹭,笑说:“到时候,你可以约江峭的妻子一起去看地段选新家,继续做邻居。”江禧听到他这样说,才慢慢平静下来。她蓦然半垂下头,抿紧双唇很长时间都陷入沉默,良久都不曾出声。

墙上挂钟滴答跳秒,节奏固定,不疾不徐地平稳行进。周时浔懂的,她还有话要说。

果然。

“因为海在梦里抢走了我最深爱的男人。”她声音忽然低下去。

周时浔顿时心口窒住,动容酸软的情绪像碳酸气泡碎碎粒粒地在心腔中回旋升腾,怦然爆裂的气泡轻易冲流进血液,令肾上腺素的浓度顷刻膨胀,侵袭他本就毫无设防的底线。

比蜜更甜,比性更烈,比激素更令人上瘾。他稀微抿唇,淡敛薄睫注视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半响,周时浔动了动唇,正欲开口说什么,然而听到江禧抢先在这时开口:“谁抢走你,我就讨厌谁!谁让我失去你,我就憎恨谁!”“但是……”女孩忽然在这里顿下。

周时浔耐着性子等她的后话。

她似乎还在措词,或是犹疑,湿红的眼底有一点思考。周时浔当然不会催她,她需要缓冲与思考的时间,她需要什么都好,他会毫无保留地倾尽给予,不留退路,不计回报。在江禧面前,他早已不再是一名唯利的合格商人。现在,江禧需要两分钟属于自己的空间。

所以周时浔走下床,去浴室间湿了一条热毛巾。回来时又倒了杯温水,坐在床边替她仔细擦干脸蛋,然后将水递给她。等她喝完,男人重新抱着她一起躺下,搂紧,为她将被角掖好,这才顺着她没说完的话往下接。

极具耐心地问她:“但是什么?”

江禧迟迟没有出声。她枕着周时浔的手臂,慵懒缩在他温暖坚毅的怀抱里,鼻腔铺满他身上淡冷冰薄的茶香,耳畔是他平稳有力的心率脉跳。他的掌心习惯性探索到她柔滑软腻的后腰肌肤,指腹技巧性揉按着两侧腰窝,细心体贴地为她缓解今晚过于激烈而带来的酸胀感。如他所言,他是这样探手可触的真实存在着。“但是,我在梦里更讨厌我自己。”

半响,怀中女孩没由来地这样回答他,声音带着些许黯淡,说,“讨厌自己的无能,在你有危险的时候,只能充当被通知和旁观等待的角色。”她往他怀里蹭了蹭,自嘲的语气浸透浓郁的讥讽意味:“原来天才也不是无所不能的,真烦。”

“那只是一场意外,宝宝。"周时浔嗓音低淡,带有一种抚慰感的安定力,唇瓣贴触着她柔顺的发,告诉她说,

“没有人可以从你手中抢走我,你也永远都不会失去我。”他说:“噩梦是你今天受到惊吓和忧虑的衍生。”“我答应你,以后出门在外会更加小心。"周时浔在她额头施落一个吻,他淡睨着窗外的月色,在这里轻微顿了下。

他无法向她保证,以后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那是谎言。而他绝不愿意欺骗江禧。又或者说,就算他说出那样的"承诺",聪敏的女孩也清楚那不过是一时安抚她的谎话,她对他的了解并不亚于他自己。床头灯在这之后,自动感应式收束光亮。

江禧默了几秒,她的手指已经被男人刚烈炙烫的体温暖过来。她慢慢探出指尖,温暖柔软的指腹点触在他锐利眉骨,描摹那里的锋凌眉形。短而浓茂的盾毛刷过她的肤肉,带来隐约微妙的酥痒感。“那你教我,周时浔。“她的指尖顺沿男人挺直的鼻骨滑下来,视线穿过浓重的黑暗落在他的优容,与他讨教这个靠近哲学边缘的话题。她问:“我们应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不测与意外?”“允许一切未知的幸福或苦难发生,无论怎样我都会陪你承接与面对,所以接受自己,江禧。"男人沉静如水的字音在黑夜响起,“争分夺秒,珍惜彼此,享受现在。”

冰凉月影悄然隐匿在云雾,彷如被薄纱半遮,黏腻渥稠的气温被冷月压低热气。光丝迷幻绮丽,在净透玻璃上游动,沉浮,放纵妖舞。室内氛围暖馥黯寂,一半浸着月的光,一半是阴翳。“我会比任何人都更珍惜你,周时浔。”

“我会比任何人都爱惜你,江禧。”

“晚安。”

“晚安。”

黎贝珍在隔天下午回到【游園】。

江禧已经将前一晚在会馆前与周锡风的谈话都告诉了她。黎贝珍在电话里向她表达了真诚的谢意,同时,约她在下个月有时间的话,出来见面一起吃饭逃街。

有时候黎贝珍真的觉得“小江姐姐”特别厉害。她好像是无所不能的。

过目不忘的头脑,临场发挥的应变,坚韧不动摇的目标。从她认识江禧以来,她发现江禧做任何事情都非常明确的态度,这种态度的根源是因为她拥有自我思考的逻辑和任何时候都坚守己见的思想。而在这点上,黎贝珍也是在认识江禧之后才开始反省。她没有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幸福家庭,母爱是极度缺失的,父爱是伴有代价的。但相比江禧来说,她其实也算足够幸运。至少,她还不需要沦落到在异国他乡为温饱发愁。至少至少,她的身体没有遭受过虐待。

再怎么样,十八岁之前她的母亲还是为她负担了学费,并在每个月的月初固定收到两笔数额不小的生活费。

一份是母亲朱茜。一份是父亲黎宏峯。

无论目的如何,当她在国内出事的时候黎宏峯并没有抛弃她,还是斥巨资,求遍人脉请来国内最专业的医疗团队尽力治愈。黎贝珍不愁生计,但是,极度缺爱。

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给周宗宇那种人渣对她进行精神操控的可乘之机。现在回想起来,她发现自己当时恋爱脑上头的心理,更像是赌输了却不肯下桌的赌徒。明知他是废的,他是渣的,是别有居心的,却怎么都不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会差到这种地步。

虽然黎贝珍平时称呼江禧为"小江姐姐",更多的是心理上对她不由自主地信赖和依靠。而实际上,黎贝珍还比江禧大三岁。黎贝珍今年二十一岁。

十八岁那年,她同时经历了许多人生大事。她成年了。

她以名列前茅的优异成绩考入德乌斯托大学,就读于西班牙最炙手可热的专业,一一【旅游与酒店管理】。

她谈了人生的第一场恋爱。

初恋的奇妙在于,与这个人所做的一切都是新鲜而新奇的体验。约会、牵手、拥抱、亲物…彼此间的每一种互动与肢体接触,从陌生、到暖昧再到亲密,事实上通通都有女孩怀春时期主观梦寐的叠加。所以,这种天真单纯的主观梦寐会微不可察地演变成某种厚重的天然滤镜。滤镜作用下,渣是痞坏,蠢是可爱,难看也是丑帅,不走心会自我说服是欲擒故纵的手段。连低成本的、廉价到甚至无需真金白银就送出手的礼物也可以初赋予稀贵独特的意义与价值。

黎贝珍就是这样被周宗宇"追"到手的。

更确切点,黎贝珍就是这样靠自我攻略跟周宗宇走到一起的。可是,经历过生死病痛的劫难过后,当她现在头脑清醒着再回想以前,站在上帝视角去从头开始一点点全盘分析这场恋情,她会发现,原来所有的一切者都是周宗宇一手蓄谋已久的策划。

她注定败北的端倪,从来都是有迹可循的。他分明一早就知道自己是黎氏千金,知道黎家与周家那场荒唐可笑的娃娃亲,甚至知道她父亲黎宏峯绝不会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因为这是得以攀附港城顶级财阀权贵的唯一契机。

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在黎贝珍刚刚入学。她被室友约去参加大学社团的club团建,周宗宇借这个时机故意来接近她,喝酒,玩游戏,被惩罚,都是他心怀不轨地在她身上施展“钓鱼计划"的把戏和伎俩。一想到这里,黎贝珍就被自己傻得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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