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斗敌
然而裴幽见的手并未落在钱袋上。
在两人的距离已经极近时，裴幽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老乞丐面上掠过。一张人皮面具被揭了下来。
“果然是你一一”
裴幽见将那人皮面具丢开，冷冷看着眼前那张古怪的脸：“方文凌。”方文凌从前也算得上是个俏面公子，然而大约是修习魔功的原因，此刻方文凌脸上的肌肤皱如树皮，脸色也灰败如死。原来他的老态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将自己折腾成了这般行将就木的模样。若不是裴幽见永远也忘不了方文凌的脸，此时怕也无法认出来是他。方文凌见裴幽见认出他,面目狰狞起来：“去死！”说着，握起匕首便朝裴幽见挥舞起来。
“凭什么！凭什么！"方文凌状若癫狂，妒火中烧，“凭什么你能活得这么好？”
裴幽见并不答话，游刃有余地闪避过那些杀招。方文凌明明已经使出了最快的速度，可那匕首连碰着裴幽见衣角的机会都没有。想到自己如此狼狈，而从前那个合该被自己踩在脚下的方文喻竞然连出手反击都不屑去做，方文凌只觉恨透了天道，恨透了他爹，恨透了所有人！他知道裴幽见的眼神之中有什么含义，曾经，他也常常这样看方文喻。这是看蝼蚁，看死人一样的眼神。
“方文喻，我要你死！"方文凌怒吼着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听到方文喻这个名字的裴幽见眸中闪过一抹厌恶，终于对方文凌出手。方文凌被他一击跪倒在地，却是咧嘴笑了，越发得意地念那三个字：“方文喻,方文喻…”
他像念咒一般不断重复这这个名字，哪怕是受了裴幽见的又一击，嘴里全被喉头涌上的鲜血填满,仍含糊不清地说着。眼见激起了裴幽见的情绪，方文凌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吐掉口中鲜血从地上爬了起来，指着裴幽见大笑道：“哈哈哈！什么小云峰三弟子，什么仙长，你装得再好，也不过一个没爹没娘的杂种！方、文、喻……啊！”随着方文凌的惨叫声响起，一截手臂落在地上，正是刚才他用来指着裴幽见的那只手。
方文凌痛苦地捂住断臂，面上愤怒难掩，但更多的，是对死亡的恐惧。“放心，我不会轻易杀你。“裴幽见白衣染血，一步步向方文凌靠近，“不将从前受的那些折磨一样一样还给你，未免可惜。”明明是晴好的白日，透过破败墙垣缝隙的日光却没有一点温度。而此时的裴幽见，真真切切的对"白日鬼”做出了最好的诠释。裴幽见缓步靠近，像是一把悬而未落的刀，让方文凌光是凭着自己的想象就被吓得不轻。
他僵住了身子，想往后退，却动弹不得。这一瞬间，他目光中流露出难掩的畏惧，他似乎开始为自己的冲动而后悔。尽管他不愿承认，但就事实摆在眼前一-如今的裴幽见已不是当年随意任他欺侮的杂种。
眨眼之间，裴幽见已然站定在了他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与此同时，散落在地的数十片枯叶被一道灵力掀起，围聚在方文凌周身。那些枯叶明明干枯脆弱，此时却化为了铁刃的质地，在日光下泛出刺骨的寒光。
方文凌已然打起了哆嗦，他听到自己牙齿互相碰撞的声音。然而，就像裴幽见说的，他似乎不愿给方文凌痛快。于是裴幽见看着那些漂浮在空中齐齐对准方文凌的寒铁树叶摇了摇头，轻声道：“不够。”
话音落下，只见他五指轻轻在空中一旋，在灵力的操控之下，那些树叶霎时在空中碎开，顷刻之间又从粉末状重新凝聚成了千百根银针。细如发丝、尖细无比的银针。
随着那些银针形状的变动，方文凌的心也是落了又提，仿佛被裴幽见随意指使操纵的不是那些树叶，也不是银针，而是他本人的岌岌可危的生命。方文凌像是总算认清了情形，他颤抖着身子，僵硬转动脖子看了看四周，除了裴幽见之外，还有好几个比他厉害不知多少的修士也在以冷冰冰的目光看着他。
几乎不用思索，方文凌捂着断臂从地上坐了起来，又忙改为跪姿求饶道：“文喻，二弟，方仙…不，裴仙长，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从前不懂事，你看在我那时还小的份上，就饶我一命吧？”
“我当时同样年幼，你和方歧又何曾放过我？"裴幽见用毫无温度的语气答道，他说话之间，围绕在方文凌周身的银针开始缓缓聚拢。裴幽见又道：“再者便是我能放过从前的你，那么现在……陆道长，我们入临江城以来的新仇一一你在背后的所做作为是否该重新清算清算？”眼看那些银针已经近在咫尺，方文凌慌乱地叫了起来，他瞪着眼睛急忙道：“不是我！是有人在背后指使的！是……”方文凌说着，声音忽然卡在了喉间，他想起了什么，惊觉自己说错了话，慌乱之间连忙与裴幽见错开了眼，想要假装什么也没发生。“是谁指使的你？"裴幽见目光如剑，冷冷逼视方文凌。方文凌却不愿说了，支支吾吾道：“不……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裴幽见冷笑一声，轻蔑地道：“看不出来，你竞也是有情有义之人，为了藏住那幕后之人，倒也舍得丢掉自己的命。”裴幽见的话音刚落，一声惨叫便在这破败的道观之中响起，不等这声惨叫的回声完全消散在旷野之中，又接连两三声惨叫响起。原来裴幽见并不只是吓吓方文凌而已，此刻已有十余根银针先后扎入了方文凌的体内。
在他周身，仍有数百根银针悬在空中。
“如何？不太好受吧？"裴幽见淡淡问道。此时的方文凌已然滚落在地，用仅存的一只手臂胡乱搔挠着身上的皮肤，试图将那些银针拔出来。
然而细小无比的银针已然深入他的血肉之中，便是用灵力也无法将之吸出。听见裴幽见的嘲讽，方文凌又露出了本来的面目，怒瞪着裴幽见，目眦尽裂，恨恨道：“你这该死的杂种！”
这些话已经刺痛不了裴幽见分毫，因此裴幽见并不以言语反击，只以指尖虚虚对着那空中的银针轻轻一勾，自有别的方法可以回应方文凌。山间又响起几道杀猪般的哀嚎。
若是从远处看来，便能看到山林之上有一群群鸟雀被惊飞而起。不过多久方文凌便没了最初的傲气，整个人汗津津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求饶道：“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方文喻，我告诉你，我把幕后之人的名字告诉你…”
方文凌有气无力地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脸色苍白地又摇了摇头：“不，我不能说，要是说了，我会死的……”他如是说着，用手指在地上描出些许笔画来。大约是因着十分惜命，方文凌连写那幕后之人的名字都只敢写得相当隐蔽，哪怕裴幽见离他已经很近，也无法看清那地上的字样。便索性撤了包围在方文凌周身的银针，再朝他靠近一些，低下身去细看在地上描出的字。
“春。”
裴幽见辨认出了这么一个字。
方文凌又在那春字之下加了几笔，俨然是一个“蠢"字。与此同时，方文凌嘲讽的笑声在耳边嚣张地响了起来。一一这是个圈套！
只是哪怕此时识破方文凌的诡计，已然来不及了。方文凌那原本已经消失的右臂之处，不知何时从他血肉之中生出一只乌黑黏腻的手臂，在电光火石之间刺穿了裴幽见的胸膛。借着那本不属于自己的手臂，方文凌仿佛能够直接感受到象征着裴幽见生命的心脏在他手掌之间跳动，每跳动一次，也就意味着他正渐渐地失去生机。方文凌脸上露出癫狂的笑容，他哈哈大笑：“没想到吧？你爬得再高又怎样？最终还不是要死在我手上！什么狗屁小云峰三弟子，也不过如此，贱命就是贱命，只配永远被我踩在脚下！”
说着，他觉得犹不解恨，便收拢了那只已经狰狞得不像人的手臂迅速往回一拉，像是想要将裴幽见的血肉从他身体里扯出来似的。然而下一瞬，他狂喜的神情便僵在了脸上。随着他那扯动的动作，眼前的裴幽见忽然凭空消失在了原地，而他也因着力道的作用忽然失了力，连连往后退了几步，险些倒在地上。方文凌脸上顿时露出迷惑与惊恐并存的表情。他不信裴幽见就这么死了，哪有人的身体能像一道幻影似的忽然消失在原地？
显然，一种更大的可能是，那根本不是真的裴幽见！哪怕是自己被裴幽见断了一臂，方文凌也并不觉得后悔，更不会觉得慌乱-一若他不是有备而来，他怎敢只身将包含裴幽见在内的小云峰一行人引至此处，那不是自找死路吗？
所以他同裴幽见说的那些话，也就是有所谓的幕后之人指使，其实并不全是假话。
他虽继承了方歧的一些功法秘籍，可始终不能将之化为己用，于是只能披着一个老道的皮面在外招摇撞骗，将那些骗来的钱财通通用来搜集丹药助益自己修行。
然而就在不久前，他终于走了好运道，得了一个高人指点，他的功法突飞猛进，不必再依靠那些药材来强堆自己的修为。此时的这只手臂，便是在那之后习得的术法。那人许诺，只要他能够除掉这些人中的任意一人，他便能得到更高的功法。方文凌毫不怀疑，那些功法能让他走向不老不死的境界。他本以为自己这段时日的增长已足够他应付这次任务，可现在他发现他错了，他竞然连裴幽见是真是假都分不清。
人心便是如此，一旦动摇，便再也坚定不住。方文凌惊恐地环顾四周，愕然发现原本散立在道观周围的其他人也都不见了踪影，生满杂草的空旷土地上只余他一个人。阳光洒落在地，却让他无法感到一丝暖意，四野寂静无声，却也同样没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