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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岭雪(一)(2 / 3)

打头阵的骑兵高掣着霜雪凝结的旗帜,矛兵、弓手刀斧手紧随其后,接着是十多辆蒙着厚毡的马车以及拱卫两翼的亲兵,跟在队伍后边的是运送辎重的骡车、牛车和驮马,还有成群结队的仆役,众人皆裹着厚重的毛皮,披着宽大的风氅。

云中郡公李柏年坐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中,拢着手炉,正与陪同的朝廷使节谈笑风生。

此夜无月,众人在废弃的城墙下扎营。他的居处虽守卫森严,可熄灯后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深知前途凶险莫测,稍有不慎,就会沦为政斗的牺牲品,或者权贵们的傀儡,任其操纵。

洛阳是不祥之地,他的父祖皆殁于此,难道他千里奔波,只能步其后尘?他一个人死不足惜,可妻女幼子该当如何?这些年来他拼尽一切,为的不就是保住血脉吗?

继妻褚容是叛贼遗孀,当年被指婚给他,不过是为了羞辱她的亡夫,也为了敲打他,更为了折辱她。

好在她是个坚强的女人,没有一蹶不振,也没有学那迂腐做派去寻死。他们为了求生历尽艰辛,老天不该如此残忍!

夜静无声,他闭眼倾听帐外的风声,不知不觉中困意袭来。即将陷入梦中时,他却陡然惊醒,下意识觉得帐中有人。

可暗卫就在附近,刺客决不能轻易闯入,何况这附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握着匕首的掌心满是冷汗。

那人应该就站在三尺开外啊,他能感觉到陌生的呼吸和心跳,可对方未发难之前他只能装睡。

奇怪的是对方一直没有动静,也没有流露出半点杀意,而他也莫名其妙地安下心来,正犹豫着要不要主动搭话时,一缕暗香侵入肺腑,眼皮瞬间重逾千斤,再次醒来天已大亮。

用罢朝食,夫人褚容悄悄走来,拽住他袍袖,神色紧张又兴奋,用梦呓般轻柔的声音道:“燕娘回来了。”

李柏年如遭雷击,猛地一震,瞪大眼睛道:“你疯了?她已经死了六年了……”

“真的,我感觉得到。”褚容执拗道:“她昨晚站在我榻前,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我知道是她。”

她说着堕下泪来,哀声道:“苦命的孩子,也不知道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李柏年生怕外人起疑,拿出帕子替她拭泪,轻声安慰道:“一定是你太想她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不,”褚容紧紧抓着他的手腕,焦急道:“夫君,你相信我,是真的,不是梦,燕娘真的活着……”

“这件事晚点再谈,现在该上路了,你得照顾好孩子,尤其是三郎,他这的咳疾越来越严重……”他随意敷衍,却被褚容打断。

“你看,这是什么?”她拿出一只巴掌大的包裹,笑中带泪,哽咽道:“这是我从三郎枕边发现的,里面有麻黄、甘草、杏仁、法夏、陈皮、桂枝、白前等等,几乎是按三郎的旧方配的药。”

到得此时,李柏年再难镇定,可这事实在太过诡异,他不敢疏忽,只得强行冷静下来,耐心劝道:“当年她失踪后,咱们遍寻不到,只找到那只随身携带的镯子,我便上书朝廷报了死讯,若她真的活着,那便是欺君之罪。”

他搓了搓褚容冻得冰冷的手,语重心长道:“罪名一旦坐实,不仅你我难辞其咎,小鹦和三郎也会受连累。夫人,你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这种时候一定要沉住气,千万莫声张。队伍里人多眼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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