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番外二
山林中，裙裾扫过，发出案窣枝叶声。
扒开低矮灌木，只见皮毛银灰的狼崽团在乱叶堆下，在暴露后，吡出毫无威慑力的犬齿看向来人，试图吓退她。
溯宁当然不会这样一只狼崽吓退，捏起它的后颈抱入怀中，指尖灵光亮起。似乎是意识到灵光对自己有益，饿了两日的狼崽没有再作无谓挣扎，嗷鸣一口将灵光吞下，恢复了精神。
它在溯宁掌心心讨好地蹭了蹭，看起来很是惹人怜爱。一旁，南明行渊挑剔地打量着这只还没断奶的崽子，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眼。
不过捡都捡到了，总没有贸然扔下的道理，否则这只不幸失了父母的幼狼,在山林中绝对活不下来。
虽然溯宁不介意多养只幼狼在身边,但南明行渊显然很介意。人族坊市热闹，来往者络绎不绝。
被昊天太爻钦定为人皇的轩辕熙身死后，东荒盛国经数年离乱，如今也重归于安平。
大人物的争斗，不是街巷上为生计奔波的庶民所能理解的。他们只知今岁年景甚好，国君又减了赋税，自己能过个富足的年。南明行渊买了串红艳艳的冰糖葫芦，抬手喂到了溯宁嘴边，她看了他一眼，从善如流地咬下红果。
“怎么样？“南明行渊含笑问。
“还不错。"溯宁慢条斯理地回答。
待在她怀里的幼狼像是嗅到了香甜气息，扒着溯宁的袖子，发出稚嫩叫声。南明行渊的脸垮了下来，盯着它，像是在考虑用什么方式能将它扔出去。阿宁身边有自己就够了，不需要再多一只只会撒娇卖乖的小崽子。“溯宁掌尊？"燧人翎提着包云片糕走过坊市，见到溯宁和南明行渊，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南明行渊见了她，倒是双眼一亮，果断从溯宁怀中拎起幼狼，扔给了燧人翎：“送你了。”
幼狼不满地对他吡了吡牙，还没等挣扎，燧人翎已经把它从头到脚摸了一遍，最后又掰着它的牙看了看，幼狼只能无助地看向溯宁，眼神可怜。“是头能捕猎的好手，真的给我吗？"燧人翎下意识看向溯宁，显然清楚谁才是真正能做主的人。
南明行渊目光灼灼。
溯宁点头，嘴角泄露出些微笑意：“我已经养了一只了。”原野燃起篝火，无数人族修士围坐于此高歌畅饮，场面热闹。因溯宁之故，如今人族不必再受制于神族，曾藏于虞渊之下的洞窟壁画也终于不必再作掩藏。
溯宁和南明行渊站在从虞渊带出的壁画前，身旁是负手而立的轩辕长秋。“帝师果真考虑好了？"南明行渊开口道。他和溯宁此行前来八荒，顺路来见一见故人，不想正好遇上轩辕长秋辞去帝师之位，决意飞升九天。
南明行渊颇觉意外，他原本以为，以轩辕长秋性情，当是放心不下人族的。尤其在大妖重现于世后，八荒之地上衰颓的妖族势力扩张，便不免与人族有所冲突。
“人族未来，并非我一人的意志能决定。"轩辕长秋叹息道，“何况，我所认为应当的，也未必就是正确的道路。”
如果再留在八荒，他或许也会在权利中沉沦，连自己来时的路也都忘记。加诸于人族的枷锁已经破灭，他也该去求自己的道了。轩辕长秋如今在盛国地位尊崇，连在轩辕熙死后继位的国君，许多事也需问过他的意见。执掌这等权柄，能轻易放下的人实在是少数。“人族的路，就让后辈自己走吧。"轩辕长秋看着壁画上虞渊先祖留下的字句，释然道。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取出两坛酒分给南明行渊和溯宁：“这还是我当年刚到东荒时酿的，埋了这么多年，如今才想起来。虽然没有什么洗筋伐髓的效用，但滋味儿应该还算不错，不妨试一试。”
溯宁接过酒坛席地而坐，抬目望去，只见众多人族正围着篝火饮酒高歌。酒到酣时，面上泛起薄红的燧人翎取出法器，对月引弓。随着弓弦振响，灵箭命中了高竖起的符旗顶端，顿时引来一片叫好声。但下一刻，灵箭爆裂，溅落的灵光点燃了符旗。看着幽蓝火焰燃起，周围都有了醉意的人族没觉得有任何问题。
这可是他前不久才绘制出的符旗！
轩辕长秋回头看着这一幕，脸当即青了。
他冲了出去，追得燧人翎抱头鼠窜。
溯宁发出一声轻笑，靠在南明行渊肩头，眼中似也有了几分醉意。她甚少露出这样慵懒情态，南明行渊心中微动，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溯宁眼睫如蝶翅扇动，她迎上南明行渊的脸，将口中的酒渡给了他。“果然是甜的。"南明行渊将她拢在怀中，轻声耳语，笑声低沉。他抱起溯宁，心想，酒后乱性可是再正常不过了。次日，终于酒醒的燧人翎看着青了一只眼的燧人衍，奇怪道：“阿兄，你眼睛怎么了？”
闻言，燧人衍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解释，只是指着一旁竹简道：“帝师有命，要你把这些符文竹简都抄上一遍。”燧人翎的目光落在旁边堆成山的竹简，眼泪险些掉下来。她觉得自己距离当场去世只差一点点了。
燧人翎试探地看向自己的兄长：“阿兄，不如你…”“想都别想。"燧人衍果断打破了她的幻想，“帝师说了，谁也不许帮你。”“知道自己酒量差还敢喝那么多，现在好了吧。"看着故作可怜神情的妹妹，燧人衍心中毫无同情，自己这只眼可就是拦她的时候被一拳捣的。燧人翎依稀想起自己做过什么，也不敢和轩辕长秋讨价还价，理亏地取过刀笔。不过这么多卷符文竹简，她得抄到什么时候啊！真是喝酒误事啊！
睡了大半日的溯宁难得也有同样的感想，南明行渊殷勤地为她换上裙裳，浑身都散发着餍足气息。
走出营帐，衔着骨头的幼狼从脚边跑过，如同滚动的毛球。溯宁正想伸手，幼狼却好像感受到天敌气息，夹着尾巴逃了。她面无表情地回过头，南明行渊站在她身后，见状露出个貌似纯良的微笑，厚颜无耻道：“阿宁，你要是想摸，摸我就行了。”溯宁表示拒绝，她昨晚摸够了。
山脉连绵起伏，如同龙形，龙首高昂，像是正俯瞰着八荒土地。昔年烛龙翻覆八荒，力竭后坠于此，经数年，成为妖族繁衍生息之地。在进入烛龙山脉后，沿路可见不少妖族出没，溯宁和南明行渊将气息收敛，也就没有引起什么混乱。
站在山脉龙首前，溯宁抬头望去，许久，向烛龙施以一礼。若非烛龙，被困于八荒的大妖想得以出世，又需更多波折，溯宁的谋算也不会如此顺利。
几只幼兽嬉闹着从旁跑过，春日的风像是也带着和煦暖意，草叶翻飞，不知名的野花被卷起，落在了南明行渊手中。他转头看向溯宁，将野花别在她鬓发边。
“很好看。"他说。
溯宁触过野花，不觉莞尔。
“接下来想去何处？”
“方仪氏中难得有新生儿降世，便是看在师兄的份上，也该亲自去一趟。”溯宁回道。
如果不是有玄度承担了瀛州诸多事务，身为掌尊的溯宁也难以像现在这么省心。
就在他们转身之际，微弱灵光在山脉深处隐约亮起。这自然难以逃过溯宁的感知，她回过头，烛龙伏在天地间，犹如生时。南明行渊在她身旁道：“天道原来也不是全然无情。”溯宁嗯了声，在风中抬起手，掌心也多了枝野花。她抬手，将花同样簪在南明行渊发间。
意识到溯宁做了什么，南明行渊不由失笑，他主动开口：“好看么？”溯宁上下打量他一番，悠然道：“还不错。”南明行渊捉住了她的手，两道身影消失在山陵下。方仪氏有族女降生，族中上下都为之欢喜，遍请六界各族同庆，当然也不会遗漏了溯宁和南明行渊。
见他们联袂前来，为新生神族奉上贺礼，方仪氏只觉面上很是有光。身为神族帝君的鸿苍也亲自前来，宴饮中，他寻了个借口，终于避开了络绎不绝奉酒的仙神，到庭中透口气。
他到时，正好遇上溯宁和南明行渊没有什么形象地半蹲在株异花旁，正在讨论这是什么。
感知到他的气息，溯宁起身看了过来，南明行渊站在她身旁，姿态亲密。算起来，鸿苍也很有一段时日没有见过溯宁了。神族帝君长居诸天殿中，但溯宁从得戮昊天太爻后，便再未踏足于此。目光相对，鸿苍主动抬手，向她施礼，得溯宁疏离回应。见她要与南明行渊离开，鸿苍终于开口，温声问道：“阿宁，你找到愿意将心托付给你的对象了吗？”
什么算是爱？
如果有谁愿意将心交给你，那大约就算是了。很多年前，苍穹殿中，鸿苍曾经对她这样说。“是一一”
溯宁回眸看向他，目光随之又落在南明行渊身上。他此时分明是人形，溯宁却好像看到他身后摇得飞快的尾巴，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我也爱你。"她熟练地摸了摸南明行渊的头，对他说。南明行渊顿时方寸大乱，脸上温度飙升，险些没维持住人形。许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补上了早该说的那句话：“我爱你……”“我知道。"溯宁弯着嘴角，她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