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请她喝茶,果真去沏茶了。
她睫羽上沾染的霜露被暖意烘得湿漉微凉,轻眨眼睑,像泪水一样扫在眼尾,留下一道水痕。
将手掌烤热后,她觉得身上也暖和不少,便起身在书房随意走动。书架上孤零零地放着一本《文心杂记》,封页略微凸起,里头似夹着何物。她百无聊赖漫步到书架旁,打算翻找看看可有她能看得懂的书册。最高一层她踮起脚尖才拿到这本书,翻开书封,几封信件逐一滑落,摔在她脚边。自在,怕被他撞见,即刻弯腰拾起,欲将信件塞回书中,放回原处。她只想拿一本她读得懂的书翻看,却没想无意间碰掉了他的信件,她微感不指腹触上了一
黑月印撞入她眼帘。
团冷硬之物,似是用来封信口的火漆,翻过一看,一道漆黑的她瞠目结舌,脑海发胀,耳畔嗡嗡作响,旧忆如洪水般冲断她的心弦。脚步晃悠,失力跌坐回竹凳上,脸上失了血色,宛如一樽不会动弹的雕塑。那道黑月印,化为一把尖锐的利刃,一寸一寸划开她堆砌好的心墙,彻底倾覆她平静无波的心湖。
在上京的那段日子,她曾无数次在他的案头看到过印有黑月印的信件,她替他磨过墨,洗过笔,亲手替他烙过这道火漆印章。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道印章代表什么。
除了他,其他人都不可能知晓这道图案。
是他。
她的心砰砰乱跳,似要冲破孱弱的胸膛。她伸手捂紧胸口,使痉挛的气息略微通畅。
事到如今,她回想起苏逍言此人的种种行为举止,才觉得他的身形、话语与习性,都难免与另一道身影牢牢重合,渐渐纹丝合缝。怪不得,她总觉得不对劲。
她每回梦到苏逍言,也会同时毫无征兆地梦到另一个人。她以为是她想多了,毕竟他家世清白,祖上都是读书人,学堂聘他为先生,那便不会有错。
如今一想,是她太过于天真。祁明昀是何人,只要他想,他可以拥有无数个身份,也可以是任何人。
她唇色发白,浑身如坠冰窖,背脊沁出一层冷汗。越靠近那方暖炉,双手便越冷硬麻木,失了只觉。
她匆匆收起那几封信,夹回封页中,放回原处,收拢颤抖的指尖,坐回竹凳上。
少顷,祁明昀端着一壶热茶回来,茶壶周围白雾升腾,明前龙井茶清香醇厚,溢了满室茶香。
他一眼望见她纤瘦的背影在轻微抖动,疑她是冷,斟了盏热茶到她手上,坐到她身前,"你冷吗?"
他很想唤她一声阿芙,可他如何也不敢。
他怕漏出这一点点破绽,都会被她警觉揪出,被她无情推远。兰芙僵硬接过茶盏,木讷抬眼,身躯下意识往后靠,后背抵在冰冷的桌沿,眸色已近空洞迷离,淡白的唇微微蠕动:“你习武吗?"祁明昀心头一震,突然发觉她面色不大好看,嗓音沙哑清冷,像是凝了冰。"一介书生,从不会武。"他只能这样答她。
晦暗不明的光影中,兰芙嘴角噙着一抹苦涩的笑,哀叹一口气,失落垂下头。随即手心一松,那盏沸腾的茶水下一瞬便要浇在她双膝。祁明昀习武多年,自然眼疾手快,他怎能让滚烫的热茶泼在她身上,手腕凝起一道力,稳稳接住,茶水只溢出几滴在地上。蓦然,他恍然大悟,握着茶盏的手轻微颤抖,神情局促,缓缓望向她。她在试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