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第七十八章
开店就是这样，时间一久，和客人熟悉起来，总会遇到喜欢讨价还价的人，怪谈世界店铺也不能避免。
稍微有一点不同的是这里的客人有时候不是真想讲价，就是试探。就像家养的宠物突然开始在家乱尿，试探主人的底线，逐步侵占地盘。朱相君最初上班战战兢兢，生怕惹得客人不高兴，后来她意识到自己入职的是一家怪谈店铺，原本的业务是“吃人”，如今转行把食物开发成了客户。若不是有一个强势的人类管理员镇压，完全可以毫无道德和契约精神地榨干客人的钱包和血肉。
怪谈世界的住民完全不必理会人类世界的规则和文明，就像肆意豢养猪牛鸡鸭作为食物的人类，从不会试图去理解它们的精神世界。不等朱相君说话，透明玻璃上“砰砰砰"砸出四个新鲜的血字一-概不讲价！！！
色泽鲜亮的血痕从横笔数划中泅出，顺着光洁的玻璃缓缓往下淌，勾勒出触目惊心的狂躁和警告，意味着比店员可怕无数倍的高阶怪物今天在店里，碰了一鼻子灰的客人不敢再吱声，低头又数了一遍手里的现金，只够买普通糖果，快速交易后沉默地让到一旁。
排在第二位的客人站在窗口，财大气粗地从口袋里掏出三叠面值“一千”星元的大钞：“三颗闭口空心糖、三颗绿壤空心糖、四颗雀舌空心糖。另外再来五颗吞刀、五颗吞金，吞金麻烦包在一边,多包两层。”前面没买空心糖的客人脸色像乌紫的猪肝，谁他喵进怪谈带那么现金，搁这儿进货呢？
最气人的是偏偏还让人家买到了，像古代遗物一样能带出怪谈的糖果，又有特殊效果，就算自己用不上，带出去转卖给那些能力值低下、一生都无法进入怪谈的普通人，价格绝对能翻倍。
这玩意儿比古代遗物易得，又有限购规则，短时间内数量不会泛滥。“饥饿营销"在这个时代仍然是一种不可忽视的销售手段。后面的客人但凡手里有钱，都会买一两颗新上架的空心糖果。配方还是那个配方，但在门内门外完全是两个东西，最大众的想法是就算没有特殊效果，光是从怪谈世界带出去的糖果也是一个十足的噱头。空心糖果上架第一天，纵使翻价五倍，也卖出了五六十颗，单日营收创新问]◎
忙完新品上架，游星从舌刀怪谈出来，第一时间联系言真，请他查一查朱相君介绍的那个男生。
男生叫周谦荣，二十岁，目前在十五星区打零工。不会说话的人造人，高中学历，混迹在底层星区，游星几乎能想象他目前的生活。
大大大
十五星区的某条破落街市，刚上完晚班的周谦荣换掉工作服，拖着疲惫的脚步从小酒馆的后门出来，眼睛、皮肤上像蒙着一层薄而坚硬的石膏，拓出一张麻木的脸孔。
星环亮了一下，他也没有反应。
如同设置了刻板程序的旧式机器人，目标任务是安全回到租住的小单间，但却几乎没有多余的电量执行这个简单的任务，只能苟延残喘地伏地爬行。周谦荣几乎每一天都在思考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得出的结论是毫无意义。
他像一条孤魂野鬼，毫无意义地徘徊在拥挤喧嚣的世界，固执地寻找着某种类似新生的东西。
他心中断言自己一生都找不到那样不存在的东西，却又一直没有死去。星环第二次亮起，伴随轻微的震动。
周谦荣的眼瞳微微颤动了一下，彷如耄耋老人缓慢活动僵硬的身体。破旧的星环上显示出两条新消息，一条来自前不久联系过一次的同学，一条来自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账号。
周谦荣先点开朱相君的那条消息，逐字读完内容，男生黯淡如蒙了一层灰尘的眼珠像玻璃一样被擦亮。
退出聊天框，他点开另一条来自陌生人的消息，确认了朱相君的消息。快有两三年没见过的老同学向自己兼职店铺的管理人推荐了他，面试邀请已经发过来。
朱相君没有在星环上透露具体工作内容，但是有提到工作地点稍微有点危险，因此工资待遇还不错，占用时间也短，打完这份工，他完全还有时间去做兼职。
周谦荣想不到这么好的工作会落在自己头上，心底隐隐生出几丝疑虑，但又无法拒绝这样的机会。
他几乎毫不犹豫就接受了面试，但是对方要求他在一个安静且不受打扰的地方进入虚拟面试室，对方想“当面”跟他聊一聊。周谦荣的“机体"像是被换了一块新电池，身心皆被唤醒，从僵硬麻木的缓慢爬行瞬间切换到健步如飞的模式，往出租小屋飞奔。周谦荣飞奔回住处的这段时间，言真已经调查完他毫无波澜的生平，即时把资料发给游星，问她要不要亲自面试。
游星快速看了一遍周谦荣的个人资料，决定晚点在言真创建的虚拟面试室亲自面试。
她思考过多次怪谈商店街多久之后才会被人类“看见”，也想过在那之前如何稳定又隐秘的发展。
等怪谈商店街无可避免地出现在大众视野中时，如何保证继续稳定而持续的发展。
怪谈商店街不需要太多心思复杂、资源丰富的精英人士，心思简单、只求一份温饱的普通人就足够，他们会像支撑巨型机箱运转的螺丝钉一样，谨慎又努力地完成自己的那份职责。
周谦荣回到出租小屋，跑到公用卫生间洗了把脸，又重新换了身衣服，关好小单间的门，又不放心心地挪了个凳子挡在门后，这才重新坐到床边，小心点开星环上的聊天框。
游星的星环连着虚拟空间，周谦荣进来的时候，她正在复习最近学习的规则文字。
男生不算特别高，几乎跟游星差不多，一米七多一点，清瘦，长相端正，举止拘谨。
他不会说话，看到游星先鞠了个躬。
游星示意周谦荣在对面坐下，推过去一个写字板和一支笔：“你的情况相君跟我说了，我先跟你讲一下工作内容……工作地点在怪谈里，上一休一。看你资料曾经有进入怪谈领域的经历，若是能接受工作地点和内容。这边签保密协议，先试用三天。”
周谦荣走投无路的时候确实尝试过怪谈猎人，他的精神值和体能在普通人里不算太低，但是因为不会说话，和同伴交流困难，跟人组队尝试过两次，第二次差点死在怪谈里，后来就安心在十五星区当个杂工，勉强养活自己。可是他提交的简历里并没有提到这一段经历，面试官却毫不避讳地提了出来，说明已经调查过他的生平，不用仔细想都觉得可怕，却又给他一种对方不仅背景深，招人也很正式，和他平时随便报个名字就能接到一些杂活儿的经历完全不一样。
周谦荣脑子晃了一下，低头写字。
他愿意签保密协议，试用三天。
但是他担心自己不会说话，无法胜任这份工作。游星：“那不是问题，你完全可以不搭理客人，当个高冷不好接触的店员。这样说有些不应该，但必要时候我们也可以是黑店。你在我这里面试已经过关，试用三天是给你适应环境的时间。对我们店里的店员来说，最大的考验是是否能适应直面精神污染的压力。”
结束面试，周谦荣迷迷糊糊地离开虚拟面试室，回到现实世界还没能回过神。
隔日上一次班，每次两个小时，时薪一百星元，还有绩效。对于周谦荣来说，这就是一份再好不过的稳定工作。朱相君没有骗他，她真的给他介绍了一份很好很好的工作。这天晚上周谦荣兴奋得睡不着，直到天亮才眯了一阵。第二天一早又起来去做另一份兼职，想到晚上有份日结且薪资不错的新兼职，哪怕夜里没休息好，一整天都保持着兴奋的工作状态。与此同时，带着女儿小梦住在仓库里的左青也在清早醒来。仓管黑棉花已经开始工作，黑棉花从自己的领域里拖出一筐蔬菜。那装蔬菜的框底装有滚轮，前端绑着柔软有弹性的提手，黑棉花脑袋穿过提手，驾轻就熟地拖着蔬菜到货架前，放下后又扭搭扭搭跑回去，不一会儿又拉出来一筐新的蔬菜。
左青坐在纸箱搭成的简陋床铺边，无声看了好几分钟，起身走到货架边。装在黑色塑料筐里的蔬菜新鲜挂露，不用看检测报告，左青也能看出来这些货不比大超市售卖的高价无污染蔬果差，专供几家高档餐厅看来就是全凭货品好。
像这种品质的蔬菜，专门有怪谈负责看守，想来和怪谈世界脱不了关系，但是左青不想细想，就像是旅途奔波了千万里的旅人终于找到一处可以短暂休憩的绿洲，暂且只想停下来将养身心，不愿意打破眼前的安逸。只要货物没有问题，送出去不会被找麻烦，从哪里来的也不是那么重要。或许以前就考虑过招人，仓库有一个洗手间，洗脸池、浴室、厕所一应俱全，还能接热水。
浴室外面还隔出空间放了一台二手洗衣机，洗衣机一侧有个方方正正的猫砂盆。
左青蹲下来拿铲子铲了几下，没有尿团，也没有粑粑，大概是黑棉花的备用猫砂盆。
他起身开始洗漱，出来点开星环，确认三家餐厅的货品数量和送达时间，全部整理装车后才去叫小梦起床。
仓库里有一只怪谈，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放小梦单独待在这里，出门送货肯定要带着女儿一起。
天还没有完全亮开，左青抱着迷迷糊糊还没彻底清醒的女儿起床，开着装满货物的黑色皮卡，开始了第一次送货。
昨天游星已经跟各家店主联系过，店里雇了一位新的送货员，以后都是他负责送货。
左青送货到店里，没有遭到任何刁难，送完三家客户的货，回家时顺道在美食街买了早餐，带着小梦回到仓库，堪堪七点半。作为送货员的工作好似刚起了个头就无声结束，左青和小梦坐在纸箱床上吃了一顿热腾腾又悠闲的早饭，看着女儿脸上压不下去的笑靥，心底漫上一股久违的安慰和暖意。
货架旁有一箱多出来的蔬菜，菜筐里有个纸条，字迹娟秀板正，告知他这一框是特意拿给他们父女俩试吃的蔬菜，品相比早上送到店里的差一点，但也是刚摘的新鲜货。
左青洗了两个红通通的番茄，自己先咬一口，带着清新香味的清甜汁水瞬间侵占口腔和鼻腔，他立刻把手里的另一个番茄递给眼巴巴看过来的小梦。货确实好，这一箱放店里买估计都能卖几百星元，全吃掉太浪费，他得想办法扩展业务，多送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