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番外四
把弘暄跟索绰罗氏的赐婚定下来，日子就好像开了加速器。先是雍正七年春夏之交，四月十二尼楚格出嫁。
养了一个冬天加一个春天的尼楚格总算白回来了一些，明艳大方的待嫁新娘坐在梳妆台前仔细打量镜子里的自己，“可算白回来了，再不白我都不敢进宫了。”
四爷没拘着侄女这几年往外跑，甚至得空了还要问问胤俄，尼楚格又玩儿到哪里去了。
但四爷受不了尼楚格晒成小麦色的皮肤，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光是能美肌的香膏皇后那儿这半年就已经送了几大箱子来了。本来不觉得自己多黑，问了拉里达他也不觉得自己难看了的尼楚格，生是被她四伯和四伯娘送出好大的压力，这个冬天除了各府姊妹们下帖子，其余时间都在府里养着。
倒是胤俄不吃四爷这一套，开春了就带着媳妇孩子去了城外的院子里住。出了门想不撒欢都难，尼楚格又怕被风吹皴了脸，就干脆叫人做了极薄的帷帽来,带着帷帽出去玩儿。
当年端静公主和离，这几年尼楚格光明正大出京四处游历，虽是特例但也在潜移默化的给这世上的女子带来影响。
直郡王府的三格格，丈夫不顾她的反对和阻止把她身边的丫鬟都收了房，在外面给花魁赎身养作外室，还伙同他的侍卫背地里从三格格院子里偷嫁妆。东西没偷着被三格格养的大狗咬了，第二天竞敢带着侍卫来堵自家福晋的门。站在院子外面嘴里不干不净的，竞是说要杀了三格格的狗，要是不把狗杀了就要给他银子。
气得三格格当天就带着嫁妆从贝勒府搬出来，之后传信回京城,很快皇后宫里就下了懿旨让两人和离。三格格还是直郡王跟四爷请了旨，亲自去蒙古给接回来的。
年前尼楚格从西北回来，三姐姐还专门往府里来了一趟。话里话外的意思，自己在京城有陪嫁的宅子，想要等过完年就从郡王府搬出来。不是说郡王府不好，那些年一家子姐弟被圈在府里谁也看不到未来，那样的相依为命让弘昱跟几个姐姐的关系都很好。但三格格还是想要搬出来，作为直郡王的女儿抚蒙是责任。自己已经嫁过一回了，有命回来她没想过再嫁。住出来阿玛额娘唠叨不到，说不定也能像尼楚格这样，出了京城到处去走走看看。
远嫁蒙古的女儿好不容易和离回来了又要搬出去住，直郡王一听这话就黑了脸。这都过了小半年了。三格格还在王府里跟直郡王较劲儿，但据说保泰府上已经有俩小崽子结伴出京去了。
现今京城里家规再严苛的人家，家里的女孩儿一年到头总也要出来玩上几回，要不然旁人不说孩子不好，却是要挑剔这户人家太苛刻人，一昧的拘了孩子不长见识。
“人家都巴不得出门玩儿，大姐你这会儿怎么又戴上帷帽了。”弘暄和弘唆看着尼楚格戴着帷帽又嫌碍事，还得拿手把半透的纱巾掀起来，等风一吹又赶紧拢上的样子，笑得差点从马上跌下来。“你们懂什么，我想出去还是想带这劳什子帷帽，都是我乐意的。”尼楚格当然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议论自己，有人觉得自己这样好，英姿飒爽潇洒自由。更多人觉得自己不好，离经叛道不守规矩。但不管好与不好，那些人也奈何不了自己。之前去大江南北是自己想要做的，如今停下来嫁人生子亦是自己想要做的，谁来置喙都是多管闲事。就是这么一个锋芒毕露的人，此刻端坐在梳妆台前泪眼婆娑的看着额娘，“额娘，我这会儿有点舍不得了，要不我不嫁了吧。”马上就要嫁女儿的禾嘉跟胤俄昨晚上睡不着，躺在拔步床里互相安慰提点，等到了正日子千万别哭也别做出那副舍不得女儿的样子来，那么多宾客实在不好看。
说得再多，真到了跟前禾嘉还是忍不住鼻头一酸眼泪哗一下就掉下来，“这会儿舍不得，那等会儿就舍得了？”
“额娘！您看您说的，我都难受成这样了，您还故意说这话来伛我。”不嫁自然是不行的，外面的鞭炮和锣鼓声已经传到后头来了。跟着拉里达来接亲的大半都是国子监里同窗过的蒙古王公家的孩子，一个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要不是弘暄把能找来的堂兄弟都找来了，气势上还真就差一截。
尼楚格是被弘暄背上花轿的，禾嘉跟胤俄把女儿送出门，本以为心里会空落落的难受，却忘了拉里达那小子买的宅子里府里也就三个胡同。宅子本是一个老贝勒府上的，因犯了事被夺爵全家老小都回盛京老家，宅子收回来便归了内务府打理。
这些收回来的宅子并不是都留着不住人，留给皇上往下赏。有好些不大不小的府邸一时半会儿赏不出去，光是每年的维护都是好大一笔银子。所以内务府隔上几年就会挑选出一批宅院，这些宅子里有的是绝嗣了有的是太小或是太破了，反正总有留着无用的原因，往外放着卖。拉里达大前年就趁着这个机会把这贝勒宅子给买了下来，把逾了规制的地方全改了，又把前后院子都重新翻修了一遍。后面留出老大的地方做花园，就是已经考虑到以后自己升官或是得了爵位，好继续把府邸往大了扩。
尼楚格跟拉里达成亲之前从未来过这边府里，一直都是拉里达去府里找自己。现在自己成了这个府邸的女主人，尼楚格着实新鲜了一段日子。也仅仅只新鲜了一段日子。成亲两个月尼楚格就被诊出有孕，当天就带着大包小裹的回了王府。
回来的时候正是晚膳的时间，胤俄一听自家大姑奶奶这个时候回来，当即就黑黔黔一张脸往外迎，生怕是拉里达那小子成了亲以后改了性子，叫自家闺女受委屈了。
“阿玛~"本来是回来报喜的，可见着亲爹尼楚格一下子就委屈了。要说因为什么委屈又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好久没见阿玛和额娘了，可明明这几年在外面的时间比在府里的多多了，却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这话晚上在王府留给自己的跨院里睡下以后，尼楚格一五一十都跟拉里达说了，拉里达抱着自家夫人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外边的人都说敦亲王府的大格格是个心野心硬的人，自己娶她说不得要被蹦掉几颗牙才算完。但此刻拉里达清楚，自己娶的这个媳妇才是个最心软不过的人。
尼楚格怀孕以后，就过上了自家住十天回娘家住五天的好日子。而禾嘉跟胤俄就更忙了，年初嫁了女儿年尾又要赶着娶媳妇，累得禾嘉躺在床上忍不住狠狠揪住胤俄腰间的肉，“当年嫁你都没这么累！”雍正七年冬，敦亲王府的大阿哥迎娶索绰罗氏蕙纯，婚事办得热闹极了。索绰罗氏这些年稳扎稳打家风好，人丁也兴旺。上面光是同母的哥哥就有三个，家中姨娘生的哥哥又有三个。
还有两个姐姐比她年岁都要大许多，早些年都嫁人成家，大姐听说都快当祖母了。
蕙纯高嫁进敦亲王府，除了远在闽地为官的大哥德宝回不来，家里有一个算一个全出动了，还有几个十来岁的侄儿也在一旁站着，不中用也能充个人数。几个舅哥拦在门口一个个高大威武的，像一座小山一样挡住了结亲的队伍。好在弘暄也不是吃素的，堂的表的兄弟能叫上的都叫上了。来老丈人家接新娘子，可不论什么尊卑。但不管是爱新觉罗家这群从小请了骑射师傅多少会点拳脚的阿哥，还是钮祜禄家那些表兄弟，就是纨绔那也是走出去体面有样儿的纨绔。
甭管索绰罗家怎么为难，对诗还是喝酒总有人能对的上来。尤其弘昱这两年越长越像直郡王，有这么一小号的大千岁杵在弘暄身边，就是娘家舅哥们想闹，也闹不起来了。
蕙纯坐在闺房里，紧张得握住额娘的手直哆嗦。当初在随驾去蒙古的路上认识弘暄，小姑娘爱俏，要说自己不是被弘喧那副好模样给晃花了眼，那是十成十的假话。后来出去打猎遇上没转身就走，是当下心里没舍得。总觉得要是就这么走了，说不定以后跟这人就连说话的机会都没了。但那是冲动，之后回过神来马上就后悔了。可已经应下来同行打猎再反悔也不行，不能把人阿哥爷的面子往地下踩，本来没事也会成了大事。后来在湖边遇上敦亲王和亲王妃，蕙纯心里是又急又怕。后来回到营地，还没到天黑阿玛就往额娘这边来，说是外头隐约有传言，说自己跟十爷府上的大阿哥有说不清的关系。
蕙纯至今都记得当时自己如堕冰窖的心情，即便当着阿玛和额娘的面勉强撑住了，还强装镇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一副胸有成竹什么都不怕的样子，其实心里早就已经怕死了。
直到次日赐婚的圣旨下来，外面的流言蜚语一下子就没了，蕙纯才勉强安心了些，可另一桩烦心事又更重了。
跟十爷府上的大阿哥定亲，说自家高攀那都是高攀了。虽然自赐婚起弘暄就会隔三差五的往家里送些东西，或是专门去十三贝勒府上，借着上课的由头跟自己说说话。
弘暄不是嘴特别甜的人，但他干什么事情都稳稳当当的，哪怕有时候就是明摆着在哄自己，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蕙纯就愿意相信。闺中密友说自己是被大阿哥的模样迷了心窍，以后成了亲就好了。额娘却说这是大阿哥在安自己的心，这一世能有做夫妻的缘分，不管身份高低都很难得王府虽是高门，但敦亲王府在京城是出了名的主子少不为难人的地方。她嫁过去便是长媳，只要把心摆正踏踏实实过日子，保准是错不了的。“额娘，您放心。女儿从今往后就是大人了，知道怎么保全自己，您在家千万好好的。”
这话说出来本是要给人安心，却不想母亲富察氏一下子就哭出了声，惹得蕙纯也跟着吧嗒吧嗒直掉眼泪。
好在结亲的人已经进了院子，再舍不得也被外边喜气洋洋的气氛给冲散了。蕙纯这一路在盖头底下是又哭又笑，等到弘喧掀盖头的时候，原本漂漂亮亮的小美人妆都哭花了。
旁边跟着蕙纯嫁过来伺候的丫鬟变了脸色，生怕姑爷不高兴，赶紧转身要出去打水来给大奶奶洗脸。没想到却被弘暄叫住，“先去弄点吃的来，别的不着刍。〃
折腾一天确实是又累又饿，蕙纯顶着哭肿了的眼睛朝丈夫笑得开心。今儿弘暄一身红衬得本就俊俏的儿郎更好看了，蕙纯忍不住看了一眼又看一眼，心里想着人家说自己就图大阿哥的脸，本也没说错什么。直到吃了饭两人要往床上睡下了，蕙纯坐到梳妆台前才发现这一晚上自己都顶着个大花脸。要知道刚刚自己还小意温柔的冲人飞眼儿呢。又气又臊的新娘子忍不住扭头瞪弘暄，弘暄歪在热炕上笑得不行，“大奶奶这么着好看，我就喜欢这么看。”
蕙纯不信他这个话，弘喧干脆又起身坐到蕙纯身旁，他从小就是这么看阿玛怎么挤在额娘身边的，看都看会了。
“大阿哥离我这么近做什么，挤不挤？“蕙纯倒是没这个经验，脸一下子就红了，侧过头有些愣愣的看弘暄，说这话还真又往一旁挪了挪。“不挤，大奶奶别动，可别摔下去了。"弘暄搂住蕙纯的腰肢，“大奶奶怎么打扮都好看，再说了，便是你不好看不还有我呢吗，咱们家有一个好看的就够了。”
这话说得，弘暄眸子里满是戏谑，蕙纯这才忍不住笑出声来，放下最后一丝不安定，勾着弘暄的肩膀被他抱到床上共赴巫山。弘暄成亲之后，东路的跨院前后三进就都收拾出来给了一对小夫妻住。弘唆则搬到花园后面当年扩建王府新建的三进院子里，等日后他也要娶媳妇儿了就住后面。
家里孩子少，胤俄很早就跟两个儿子说过了，在他俩的孩子没长大之前，这个王府不分家。但等到弘暄有了儿子以后，会先请立世子，以安定整个府里上下的心。
独木不成林，当年的十阿哥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不光是靠自己也不是有禾嘉在身边就行的。
这些年不管是七哥还是九哥，亦或是跟老四更亲近的十三和说不清恩更多还是怨更多的老大胤提，甚至是如今在皇位上的老四，没有这些人自己走不到今天。
弘暄和弘唆胤俄有把握降服得住，他们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兄弟，往后十几二十年不管是当差还是入仕，都得他俩扶持着走下去才稳当，等到他们的孩子再长大的时候，胤俄就没那个把握了。到时候把家一分，自己跟禾嘉带着几个老人儿搬去城外的园子里住，至于后辈儿们的事，那就不归自己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