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番外一
“你跟你们大格格说,要是今年过年还不回来,那以后就都不要回来了。““对!过年不回来,就不要回来了。”
禾嘉真是没想到,明明自己那么刻意的告诫自己,不要用自己的思维去养孩子,不要在这样一个世道里把尼楚格养得太过离经叛道。但是谁的种就真随了谁,这事真没法子。孩子一撒出去就没影儿了,一年得有大半年不在京城,整个四九城里都野出名了。尼楚格第一次出门是雍正二年,新朝新气象,四爷虽然正经给先帝守孝,但平时的朝政和大小事务不能耽误。
这个一酌情那个一酌情的,最后守孝真正能坚持下来的就只有不进后宫不选秀,年节里不大肆庆祝。
吃食上多素少荤腥,不过也不能全素,毕竞御医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了,就四爷那工作强度要是一点儿荤腥都不占,身子扛不住。万岁爷的饭桌上见了荤,底下的兄弟们自然跟着开了戒,只要在府里别把动静闹得太大,便是御史也不会揪着这点儿小事不放。尼楚格是孙女,孝期一年半。守孝期一过她就找上禾嘉,问她额娘前两年说的许她出门的事还算不算数。
新帝登基,是一定要给底下这些兄弟们施恩的。但当初先帝为了把太子和直郡王的事解决,已经把年纪大点儿的儿子全一口气封到了亲王,留到四爷这儿就算是封无可封了。
各府里虽然有孩子,但孩子往后是要降等袭爵的,这种关乎嫡庶和家产的事不能乱来。除了直郡王府的弘昱,因着是长子长孙意义不一样,其他府里的孩子怎么封都不行。
封给嫡子,以后嫡子还能不能请封世子。要是可以,到时候又是世子又是贝勒,家里别的孩子能没有意见?就是当阿玛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不是说其他孩子就不心疼了的。
封给庶子?嫡子长子都还是光头阿哥,想要等封世子袭爵那也是多少年以后的事了。现在庶子先得了爵位,这也是乱家的根子。四爷要真把爵位这么赏下去了,那不是施恩而是跟兄弟们结仇。所以四爷把一堆儿王爷叫到养心殿里,刚一提这事胤祉就先摆手。“皇上可千万别提这事,我府里那几个混账小子,我多得了一块好墨他们都一个个盯着谁都想要。”
胤祉不是卖乖,他这辈子就把怎么讨老爷子欢心给琢磨透了。现在轮到他的儿子来讨好他,那几个小兔崽子屁股抬一抬他就知道他们想拉什么屎。眼下好不容易新帝登基能过几年消停一日,府里有一点小东西小玩意儿,他们要抢也是小打小闹自己弹压得住。真要是给个贝勒贝子的爵位下来,看着吧,不把人脑子打成狗脑子这都不算完。
胤祉这话听得一众兄弟们都连连点头,胤提更是直接跟四爷商量,说是想要提前把自己郡王的爵位传给弘昱,又因为弘昱本就是个贝勒,能不能俩爵位合在一起就别降等袭爵了。
反正那话说得又有道理又全是歪理,气得四爷藏在袖子里的手都直哆嗦。要不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呢,这辈子这些个兄弟确实没闹到你死我活的那个地步。
恰恰又因为大家都还讲情面,一个个的在面对四爷的时候,胆子是一个比一个大,要恩赏都挑肥拣瘦,这不好那不行的。再挑拣,该恩赏下去的还是要赏。说白了皇家和朝廷臣子之间的关系一向都是拉锯战。宗室和臣子、近宗和远宗,都是在不断拉扯互相争夺和让渡权力的皇帝强势的时候朝臣示弱,皇帝不中用的时候内阁架空皇帝,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四爷不打算做孤家寡人,就得把这些兄弟们都用起来。说难听些,兄弟们哪天真反了他那也是肉烂在锅里,总不能让外人把自己屁股底下的位子抢了去。而要用这些王爷就势必要施恩,恩要施到实处才有用。四爷跟乌拉那拉氏商量了几日,既然不能赏爵位给那些混小子,那就封郡主吧。王府嫡出的格格为郡主,贝勒府嫡出的格格为县主。王府庶出的格格为郡君,贝勒府庶出的为县君。
郡主俸银160两、禄米160斛,县主俸银110两、禄米110斛,郡君俸银60两、禄米60斛,县君俸银50两、禄米50斛。不算多,但值钱的是这个爵位。要知道很多老王府贝勒府的格格出嫁时,因着府里的爷们在皇上跟前没体面了,女儿的封号就是求不下来,只能以普通宗室女的身份出嫁,说的人家定的亲事,区别可就大了去了。
尼楚格亲事还没说定就先成了郡主,身份什么的对于敦亲王府来说不要紧,三个孩子都是一个额娘生的,在这方面压根用不着花心思。她高兴的是自己有爵位了,这出门就更方便了。带足了家丁和侍卫,走哪儿就算遇上什么事了,郡主这个名头多少就是比格格更好用一些。第一次出门她自己也不敢去得太陌生的地方,就跟着巴雅尔往广州府去。如今广州的码头的吞吐量是一年比一年大,广州府城里听说有两条街都是自家的产业,隔壁两条是九伯府上的,到了地方怎么都不怕被人欺负。广州的风土人情跟京城区别很大,跟船下南洋的人多,从十三行码头上岸的洋人也多。
这些人多了风气自然更加开放,在京城的时候不缠脚的基本都是满人和汉军旗与蒙古人家的姑奶奶。
但广州好些好些人家都是要出海,女人家在船上和海边干活的多了,缠脚的自然就少了。尼楚格带着人在广州府里逛,也没人觉得有什么稀罕,城里女子当家做主做生意的这几年多了去了。
有银子的就是大爷,赚不来银子的再是守着规矩过日子,那不也还是一个月吃不上一顿肉吗。
这些事尼楚格都写在信里寄回京城,连同自己怎么水土不服一身一身的长疹子,前面一轮刚好后面一轮疹子就又发起来了,怪不得朝廷一说流放就往岭南这边来,说是烟瘴之地还真没错。
这也就是这些年出海赚钱,从码头到沿途的商路再到全国各地的路都跑通了才好点儿,要再往前些年,自己说要来广州府阿玛肯定不能同意。收到女儿的信,嘴上说着'孩子就是要出去闯,她能比寻常人家的姑娘自由得多是她的福气',晚上到底又担心得睡不着,箍着胤俄的衣袖直抹泪。“从小到大养得金娇玉贵的,现在可好宁愿出去风餐露宿也不乐意搁家里过省心的日子。”
“姐姐当年不也一样,阿霸垓部难道还真的能亏待了你去,还老想着在盛京弄自己的产业。我可听赛音都说了,好几次都是你带着他们往关内去谈的买卖。”
“那怎么能一样,我当年摊着什么个阿玛,她有你有我…”话没说完禾嘉自己就说不下去了,其实道理都一样。孩子大了就想要奔自己的日子去,家里的再好人家不稀罕。就愿意自己出去看看,这是拦不住的。果然,本来说好出去一趟看过玩过就回来的尼楚格,在广州府一待就是半年。等到适应了那边湿热的天气也不再长疹子的时候,北方的天也渐渐冷下来了再不回京城说不定就得被风雪堵在路上,尼楚格这才带着起码有半个商队的东西往回走。
带回来的东西里一半是给府里和亲戚们带的礼物特产,还有一半是放在自己名下一个小铺子里寄卖,好些都是孤品。本是卖着玩儿的,却不想没几天就给卖空了。
自那以后,尼楚格年年都要出去。今年是第四年,开春就往湖广那边去了,说是要去洞庭湖上吃鱼,这一去就是大半年,也不知道是吃鱼还是养鱼。禾嘉下了最后通牒,本来还想直接往西北那边走一趟的尼楚格到底还是迫于淫威在腊月二十二这日回了京城。
人家尼楚格聪明得很,进了城先不回府,拉着满满好几车沿途买来的特产先进宫去。
“尼楚格给皇伯父请安,皇伯父今日身体可好,尼楚格给您稍回来的信您看了吗?”
“还知道回来?你阿玛见天跟朕这儿说起你,就盼着你回来。”四爷看着着男装梳了个道士髻,打扮得不伦不类又英姿飒爽的侄女,脸绷得紧紧的眸子里却又掩藏不住笑意。
他很喜欢老十家的这个闺女,养得胆子大却又从未失了礼数。这几年在外面玩儿不回来,可不管到了什么地方,只要往家里寄信就一定有宫里的。每次还都是三封,自己的皇后的还有太后的。里面的内容都不一样,风土人情心中感悟,有时候还有民生民俗,反正对于四爷来说,这更像是区别于臣下的折子,能让他从另一个角度窥探到民情民心太后不止一次跟四爷说这孩子不像老十和老十家的,尼楚格比他阿玛和额娘更圆滑,更会拍马屁。
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又怎么可能不高兴。孩子出门再远都惦记着家里,当长辈的什么都有了,有时候要的就是这份心心罢了。“外边没见过的人和景太多了,差点儿就玩野了心了。好在惦记着皇伯父呢,不敢不回来。”
尼楚格张嘴就来,四爷也乐呵呵的装作不知道她额娘给她下的死命令,还很好心情的起身出去看尼楚格给他带回来的东西。光是给四爷的就装了两车,都是些本地的特产。自己炒制的君山银针、装在坛子里的辣椒酱、晒干了能泡茶喝的罗汉果,甚至还有尼楚格跟一个专门做宣纸的村子,学着做的一沓子宣纸。
这些东西说来不名贵,但孩子能到了一个地方都记得给自己置办这些东西,这份心意就绝不是什么会拍马屁就能做到的。“行了,等去皇后宫里陪她吃了饭,下午朕让刘玉送你回去,保证你阿玛不说你回来晚了。”
后人都说四爷待人严苛,但禾嘉此刻只觉得这位爷多少有些惯孩子的倾向。又或者说这位比他亲爹还护短,只要是他瞧得上的人,那就是臭也是香的,没规矩也是规矩,压根没法讲道理。
禾嘉看着送孩子回来的刘玉,和宫里上下来的绸缎和首饰头面,就知道这是四爷在跟胤俄和自己递话,不许教训孩子。“咱们家大格格多大的主意,哪里敢耽误大格格行万里路看天下。”禾嘉没好气的戳了戳女儿又晒黑了些的皮肤,“我当年在草原上都没你晒得厉害,你这到底是干什么去了。”
“额娘~"尼楚格自然不会告诉禾嘉她在外面有多野,“明年您跟我一起去西北吧,我跟娟姨说好了,等明年开春我跟着她的镖队一起走。”“我走了,你阿玛怎么办。“这话说出来禾嘉愣了一下,但随即又释然了。“要出门也不跟你去,我有你阿玛就够了,带上你们我还不够操心的。”当年自己也想过走遍大江南北把此方世界看遍,可生活啊就是推着人不断往前走,等回过头再看的时候,早就更当年心里想的那些相差好远好远了。“出门可以,但你今年可十八了,过完年就是十九岁的大姑娘了。你跟拉里达之间到底要不要定下来,愿意定下来我就让你阿玛进宫去请赐婚的圣旨,明年出门前得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四爷领头给先帝结结实实守了三年的孝,其中一个影响就是皇家多出了好些这个时代的大男大女。
直郡王府的弘昱,理亲王府的弘皙和弘晋,三爷府上的弘晟,宫里的大阿哥弘晖二阿哥弘昀,胤祺家的弘昇,胤祐家的弘昕,最小的弘昕今年都十五了。去年和今年京城里光是给这些阿哥们娶妻都忙成什么样子了,禾嘉就感觉自己光是被妯娌们叫去帮忙,都要忙死了。就更不要提宫里的大格格舒宜,去年嫁人的时候都二十二的老姑娘了。所以尼楚格这么拖着没把亲事定下来,这两年并不算特别打眼,毕竞定下来了也廊不上。
但老这么拖着也不行,尼楚格翻过年来就十九了,这个时候把婚事定下来,等再过一两年成亲,不管是心性还是身体都足够成熟了。“额娘放心,帖子我已经让人送去他那儿了,等明天我出去一趟,问问他的意思。”
拉里达这几年也忙着,两年前本该袭爵的长兄一场伤寒倒下就再没有起来。这事对他阿玛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原本一顿饭能吃两斤羊肉一斤酒的蒙古汉子,这两年头发胡子都有些花白了。
但日子还得往前过,剩下的儿子里拉里达不管是出身还是心性都是最好的,蒙古那边自然就起了想要儿子回去的心心思。可拉里达怎么愿意,前年他就已经在理藩院谋了一个主事的缺,专门负责旗籍清吏司下的事务。
旗籍清吏司主管蒙古各旗的土地、爵位、各部落之间的联系往来、部落内部兵卒和跟京城往来书信等事务,说白了就是大事小事都要一把抓。这是个肥差,也是个好地方。干得好了以自己的背景娶尼楚格,以后仰仗老丈人得封一个台吉并不难。
自己又不用回蒙古,这个台吉于他而言就是个虚爵。朝廷顶多每年多支出一百两俸禄给自己,自己也不靠这点银子过日子,真挺好的。但不愿意回去,家里的事却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大撒手不管。去年府里又把自己的一个嫡出的弟弟送到国子监来,他阿玛的意思很明白,知道你小子心心念念惦记敦亲王府的大格格不愿意回蒙古,那就得操心把弟弟带出来。
不说多出息,起码读几年书别学坏了,到时候能安心回部落里袭爵过日子就行。
第二天,两人一见面尼楚格就把府里和她的打算跟拉里达说清楚了,“要说在外面好几年没碰上过说想要娶我的人,那肯定是骗你的。”“那你信里都没告诉我。“拉里达一听这话就皱了眉头,每次问她外头有没有混账胚子她都说没有,原来还是有。
“告诉你了,你追过去怎么办,理藩院还有差事呢。"他的出身在理藩院不算很高,最大的倚仗反而是大家默认的未来老丈人敦亲王。“差事哪有你要紧。“拉里达还想问到底是谁,但又觉得这样显得太小气了止匕
“你别老打断我,让我把话说完。"尼楚格蹬了拉里达一眼,“可我出去这么多次,好几回遇上有趣的人和事,除了阿玛额娘和弟弟,只会想到要是那会儿你能跟我一起就好了。”
这话说出来,拉里达的脸腾一下就红透了。他看着尼楚格笑得如暖阳,“那我明年开春让我阿玛来京城一趟,可好。”“但我明年已经定下要去一次西北,你能等我吗。"尼楚格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像路上碰到的游侠那般一辈子飘在路上,但她还是想要把自己想去的地方者都去一遍,再安定下来过日子。
“不能。“拉里达坦诚的摇摇头,“等明年婚事定下来我陪你去,我想要你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