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这位千户大人带着手底下锦衣卫里开的时候,燕惊尘亲自去送,送到转角处,他才不经意似的开口问:“燕某弱冠,来北典府司时辰尚短,行事鲁葬,大人可有什么话要教燕某?”
燕惊尘不信对方折腾这一晚上就是为了来跟他谦让上一番的,他觉得这更像是一场敲打。
对方能阻拦他一次,就能阻拦第二次,这一次他若是不识数,下一次,未必能这么好收场。
他这话一落下来,这位千户大人便和他笑了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年轻人,少折腾。
这位千户大人就丢下了这两句话就走了,只留下燕惊尘自己琢磨其中深意。
那时雪大,燕惊尘让他手底下的人在这处荒废老宅之内就地开审,将这群抓来的逆党全审一遍一一抓捕的事情因为这位千户横插一手而闹得这么大,可能早已传出去了风声。时间拖延了太久,已经来不及回北典府司,干脆现在开审,审过了直接开抓,说不准还能抓到一些没来得及撤退的人。下面的小旗去审人的时候,他就自己则立在风雪中,骑在马上,想着近期发生的事情。
今日的同僚给他的警告,听起来没什么头绪,但是结合他当下的情况来看,能猜出来一二。
他近日一直在搅和盛右相的事,可能是有人嫌他上跳下窜碍眼了。
当时风雪重,燕惊尘在老宅前站着,听着宅内犯人们的惨叫声,心底里难免有几分压抑。
从钱大人到他的同僚,每个人都在明里暗里的警告他,其下隐藏着的危险在不断向他靠近,说不定那一步,就会让他走到死路上。他好像突然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候他年岁轻,力量不够,但囊中羞涩,所以铤而走险的走到了一处覆盖浓雾的孤山,想要去捕猎。林深雾厚,看不见的暗处传来某种大型鸟类的叫声,往前的每一步,都让他心惊胆战。
而现在,树林换成了官场,暗处的鸟类换成了同僚,他依旧走的步步艰难。
归根结底,还是他的权势不够。
他若是能再上一步,做到副指挥使,若是能再上两步,掌了整个北典府司,还有谁敢暗里敲打他呢?他一念至此,恰好听见宅院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几乎刺破夜空。
他看了一眼老宅院里。
院里躺了满院子的人,都是抓来的逆贼,正在一个个上刑,北典府司的刑法重,各种工具都是专门折磨人的,真要给人用上了,能要掉人半条命。有些人以为疼很好忍,认为在北典府司里被审罚开口的人没骨气,那只是因为这疼没落到他们的身上。当他们的皮肉被撕开,骨肉被断离,他们也撑不住。
少有人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去死,如果有,那北典府司就真的送他们去死,死了这一个,下一个总会开口总有骨头软的。
才过了几刻钟时间,这院子里的逆贼就将老巢的位置供出来了。
燕惊尘便分了两批人,一批人负责送这群人回北典府司,另一批人去抓逆贼。
他熬了两日两夜,身子骨终于倦怠了,想回北典府司去休息,醒了再审人。
从外城回北典府司的路上,风雪吹在他身上,将他的面都吹的麻木。
待到他们回到北典府司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这个时候的京城少有人,一群人像是游荡在京城里的孤魂野鬼,裹着血腥气,回到北典府司内。燕惊尘到北典府司附近的时候,却瞧见在北典府司不远处的街口停着一辆马车。
晨曦将那马车的一切细节都照的分毫毕现,马车后方没有悬挂任何家徽,但是燕惊尘认得这是盛府的马车。盛家的马车里能坐什么?除了盛枝意就是盛瑶光,盛瑶光不会来北典府司这,那这里的人只能是盛枝意。他怕是盛枝意出了什么事,便催着马走的更快了些。
经过这马车的时候,他目不转睛的未曾去看,等到回了北典府司,安排好一切后,又从北典府司中独自一人出来,趁着没人瞧见他,快步走向马车。马车前面守着个小厮,见了他来,便退让到一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