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拿着一把剑,慢慢地擦拭,修长的十指玉石般,动作不紧不慢的,十分赏心悦目。
若有若无的吸气声恍惚又响起了,这次除了吸气声,似乎还有几声可惜般的叹息。
躲在暗处的人啧啧摇头,跟身边的人感叹:“多漂亮的小美人,我猜这颗美丽的小脑袋马上就要搬家了。”
另一人赞同点头:“主子的头疾又开始犯了,现在的心情相当糟糕,偏偏要这个时候跳进来找死。”
“你猜他会被分成几段?”
“我猜最少八段。”
说完,就见那倒霉掉进花丛里的小美人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断枝碎叶,犹豫片刻,慢慢走到正在擦剑的青年几步之遥外,低着头迟疑地叫了声:“哥哥?”
声音乖乖软软的,叫得很好听。
话音落下,周围一片死寂。
两个暗卫:“……?”
萧弄擦剑的动作一顿,掀了掀眼皮。
就在两个暗卫觉得下一刻就要血溅当场时,他们听到主子很平淡冷静地应了声:“嗯。”
嗯。
嗯???
每次他病愈,侯夫人惯例都会去寺庙里拜一拜。
不出所料,大夫一走,侯夫人便拉着钟宴笙的手,神色温柔,笑盈盈道:“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娘明日就去金福寺拜拜,保佑我们迢迢往后也平平安安的,逢凶化吉。”
钟宴笙心里柔软的同时,又生出了深厚的愧疚。
他偷走了人家的父母亲人,还害他有家不能回。
这些时日,侯府里的每一分宠爱珍爱都叫钟宴笙如坐针毡。
那位恨他是理所应当的,但他希望他能不恨侯府……该还回去的他都会还,希望在那之后,他能少恨一点点。
至少不要做那么极端的事。
侯夫人信佛多年,相当诚心,隔日一大早,便带着侍女,前往了从前在京时常去的金福寺,按照习惯,大概晚上才会回来。
淮安侯在朝为官,本就职务繁忙,回京忙得不见人影,前些日子时常抽空来看钟宴笙,积压了公务,也很早去了官署。
整个淮安侯府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了钟宴笙。
钟宴笙早上总是睡不醒,今儿难得没贪懒觉,一大早就爬了起来,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确定人都走了,叫来云成。
云成早有预料:“少爷是要去那处别院吗?我去赶马车来?”
钟宴笙先点头又摇头,严肃吩咐:“不能用府里的马车,我们悄悄的,不能被发现。”
钟宴笙七岁就离京了,才回来半个月不到,不过他记忆力好,还记得几条溜出去的小道,换了身低调的衣裳,俩半大少年一前一后,偷偷从侯府后门溜了出去。
远处街上的鼎沸人声传过来,云成觉得刺激又紧张:“少爷,您要去找的人是谁啊?”
钟宴笙踌躇了一下。对哦,他还没想好,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在真少爷面前。
话本里似乎说,真少爷其实比他早出生一点点时间。
那要拉近关系的话,叫声哥哥应当可以?
钟宴笙想着,绷着脸:“别问。”
“喔。”
云成脑子一根筋,不过做事很麻利,怕被人认出来,还特地蒙了面巾,很快便租来了一辆马车,赶着车出了城,朝着淮安侯口中的那座别院而去。
三月的京外柳绿花红,莺飞草长,春草如瀑落入眼底,深深浅浅绵绵向天边,景致极好。
钟宴笙掀开马车帘子,望着外头,深深吸了口气,心里有几分快活。
病歪歪地在屋里闷了好些日子,可算出来透了气。
只是越靠近那座别院,钟宴笙心里越狐疑。
路上竟有两三辆马车,颇为奢华,挂着世家豪门的标志,他不认识是哪家的,但一看就非富即贵,瞧起来还挺热闹。
淮安侯应当暂时不想将家里的事宣扬出去,话本里也说了,真少爷是一个人孤零零待在别院里的。
那怎么这么多人去别院?
钟宴笙直觉不太对劲,忍不住问:“云成,你真的没听错地方吗?”
“绝对没听错!”云成对自己的听力很有信心,十分肯定,“侯爷说的就是这里。”
“那这些人来干吗的?”
云成瞅了两眼,满不在乎:“踏青游玩的吧。”
“哦,也是。”
钟宴笙觉得很有道理,保持着对云成的信任,安然地缩了回去。
对嘛,云成很靠谱的,怎么会找错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