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官家,臣以为,两国连年战乱已让京西路老百姓延口残喘,喘息未定之际,实在不宜再大兴土木,使百姓苦于重工繁差。”乔时为道,“家破田无,人心不稳,就算有百条大河挡住大辽的铁骑又如何?”
凭人力逆天回河,意味着短时间内要招募数以万计的力役,甚至要把军队调度过去。能不能回河且另说,单是物料、粮草足以耗空国库,使得怨声载道。
这明摆着是举国家之力办烂事。
“是以,与其回河,不如将力气用在治河上,令京西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天下归心,何恐抵御不了大辽铁骑?”
乔时为说完,当即有人站出来辩驳:“倘若黄河改道一路向北,流入大辽境内,大辽借此水路,乘船南下,畅通无阻直抵开封府,你担得起这份责任吗?”
又低声喃喃:“黄口小儿也敢大放厥词。”
“倘若大辽弃铁骑不用,改与大梁水上周旋,吾等不应高兴才是吗?”乔时为驳道。
那人又问:“万一真如裴尚书所担忧的,黄河北上冲毁塘泺防线,我大梁北境岂非毫无阻拦?”
所谓塘泺防线,即在保定至雄县一带,利用水网把低洼处的沟壕、水田、淀泊连成一线,构筑“深不可度马,浅不可载舟”的水上长城。
这道防线有一定的防御意义,可阻滞大辽骑兵的速度。
乔时为打比方道:“河北平原为百姓之居所,类如房屋,而塘泺防线类如围墙。这世上,断没有为了一扇围墙而弃了房屋的道理,我大梁亦不可能永远躲在围墙之后。”最后两句说得铿锵有力。
他放缓语气,继续道:“再者说,只需稳住河道不变,黄河距北境数百里,未必见得真会冲毁塘泺防线。”还未发生的事,何必杞人忧天呢?
被人锤黑一只眼、与乔时为对辩的这位兵部侍郎,是有些底子的,他不客气道:“稳住河道?谈何容易!若是真能稳住,我等在这里辩个热闹吗?”
乔时为针锋相对,亦反问道:“为何南边能稳住?北边却稳不住?就因为黄河南侧是开封府、是皇城,是往来如梭的泗淮漕运?朝廷守河重南轻北的不公,也该改改了。”
人静,人静,一片寂寂然。
众人皆倒吸一口寒气,这小子也太敢说了。
“独眼”于侍郎一拂袖,指着乔时为:“你,你……”吱唔半晌后,憋出一句,“你说得对!”退下了。
此时,众人皆不再小觑这根绿袍青葱,目光里带着几分欣赏——且不论他的观点是对是错,他能知道塘泺防线,知道朝廷守河重南轻北,便说明他对中原地势是了然于胸的。
多少官员终其一生也无法练就这样的本事。
单凭这一点,此子便值得培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