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嘛,张老大夫一家的打算还瞒得严严实实的。当然,这只是相对一部分普通人而言,对一些其他的有心人,就没法瞒得那样紧了。
比方说,王家嫡房的王九,他就知道张老大夫跟港城那边电报往来的事。为此他特意邀了王七过来谈话,“我是打算去的了,你去不去?”
“你真要抛家舍业地跑过去那边?那边听说物价都跟我们这边差好远,现在分了家,我们这点家底去了港城可不怎么抵用。”王七还有一些犹豫。
王九已经仔细想过了,“物价是差得远,但申城那么多的大老板都往港城跑,那边总是有什么优势的。而且,烧酒坊郭家都能在港城安居下来,我们王家总比他们家底厚实吧?”王九站起来看了看窗外,“别看我们这些做生意的这几年好像没有受到五零年的影响,但我觉得总有那么一天的。现在不也在提私营公营合作么?谁知道哪一天就全私营转公营呢?”
“祖父必是不肯去的。”王七知道堂弟说得有道理,但他对陌生的地方还是有点犯怯,他想了想,又找了一个借口。
王九神秘一笑,“那你可就想错了。祖父分家为的就是想迁居,但祖父想去的不是港城,他啊,想移民去其他国家。”
“祖父竟然有这样的想法?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王七听了有些不敢置信,“难道因为你是嫡长一房的,消息就真的比我灵通一些?但祖父可都有七八十岁了,现在还敢移民?去哪里都得漂洋过海吧?”
王九叹气,“什么嫡长一房?你又不是不知道,祖父和父亲最信任的是大哥,我跟大哥可不是同一个娘生的。”他的娘是填房,他虽然也是嫡出,但跟嫡长房长子长孙的大哥可还差了一截呢,“我这消息是我娘无意间听说的,我也是一向跟你感情好,这才跟你提一句,你要是不想去,就想守在津沽,那也行,这话就当我没说过。”
“哥哥知道你是为哥哥好。”王七是不否认老九的心意的,但是,“按你说的,祖父想移民,大伯父跟大哥应该是一个意思,大伯母总不能不跟大伯父走吧?你要怎么去港城?”
王九早有准备,“我只留我娘下来就行。你也知道,除了挨边的,现在去哪个国家都是要经由港城转船,到了港城总得歇几天,到时候随便找个借口留我娘下来就成。我爹那边自他宠爱的年轻姨太太在身边伺候,未必在意我娘能不能跟得上。”
“大伯母也愿意?”王七不太相信做习惯了富太太的大伯母愿意这样留下来,“大伯母没跟上,说不得大伯父就要在国外另娶,到时候大伯母怎么办?”
王九有信心,“凭地如何,我娘总是要站我这边的。”大哥又不是亲生的,娘还跟着过去做什么,指望大哥给她养老么?不太可能,自来原配留下来的孩子跟填房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天然对立。
“等在港城定居下来了,你又待如何呢?”王七还是不太稳得住,“家底再厚,也不能干等着坐吃山空,可那边去了那么多申城的大老板,好些还去了四年的了,又要怎么抢一块肉下来?”
王九早有打听过,“不拘是投资银行业、轮船业、电影业、纺织业还是成衣厂,这几个行业都有赚头,想赚多的就舍得一点自己全额投资,想稳当点的,就先跟人合伙,等路子趟熟了,到时候再拆伙自己干。”
“就你这样的,还没开始就想着拆伙了,谁敢跟你合伙啊。”王七嘲笑了王九一句。
王九淡然一笑,“你也别说我,但凡合伙做生意的,少有不拆伙的。再说我也未必就要跟人合伙,本金不够可以先紧着本金来,赚了再扩大经营也行。罢了,这些打嘴仗的话就不说了,你回去好好想一想,晚上回我去是不去,去呢,我就帮忙你把旅行证明书跟船票一起给办好,不去呢,我就不等你了。”
“哥哥知道你是为我着想。”王七示意王九先别说话,“你让我想一想,想好了我现在就能回你。”
王九也就不说话了,手里捡了张报纸来看,正好是港城那边的报纸,他们王家有船业,这些消息就比别家要快一些,看看纺织业、成衣业都红火过其他行业,他点了点纺织业,但申城就是靠纺织业出名的,他是津沽的,去了港城只怕是抢不过人家,他就转而看着成衣业,但单做衣服,又怕被人卡布料,倒不如一应掌握到自家手里,只线材等原料也要注意。
王九脑子里已经是转动开了,王七想来想去,也感觉不好继续留在津沽,现在不同于以前了,他原是富贵窝里长大的,未必过得了普通日子,不如跟着堂弟王九一起,向来王九的能力就强过他。
“我跟你一起走吧。”王七想明白了,就给了王九肯定的答复。
王九一点儿也不意外,拿了一包东西递给他,“旅行证明书跟你家的船票,你带着吧。”
“你早准备好了?”王七翻了翻资料,有些目瞪口呆,“既然你早料准了,怎么叫我想什么想?”
王九搁下手里的报纸,“你自己想明白了总比我逼着你去要强。祖父正想办法出手家里的产业,我听他的意思,准备出给公家,应该拿不了高价,但这么多产业也就公家接得下了,你是一起托付过来,还是自己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