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条五彩斑斓的大蟒不知何时绕在他臂上,正朝众人嘶嘶地吐着信子。
那蟒足有一丈之长,碗口之大,他挽半截扛在肩膀上,面上笑呵呵的:“诸位看官,‘伎乐天’的《千灯》欣赏过了,这西域来的舞姬虽美,咱们老戏《东海黄公》也不得不看,小老儿这手御蛇,也还看的过眼?”
他觑眯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猬皮似毛发又粗又硬,挽袖露出肌肉胀鼓胳膊,腰间粗布绕的古刀,江北尸山骸原里滚出来的一身狠劲,慑得人半步不敢前靠。
强龙不压地头蛇,那锦衣人带着四五个仆从,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镇住了他们,黄公长笑一声,气如山中虎啸,亮似山上洪钟,听者耳鸣眼晕。
他蹬一下腿,便窜跳起身,携着那蛇挪到台上,大叫:“奏乐,奏乐!”
台栏上下,香音之神伎乐天已渺然无踪。
……
是夜月明星稀,永宁航上灯火一直亮到半夜,歌尽宴罢,水上只余残灯几盏,就像天际寥落的星子。
黑獭边回头嘻嘻地笑,边爬上屋顶,看到温狸,眉飞色舞对她说——
“温娘,你没瞧见,那几个棒槌现在是什么样。我凫在水底下,跟他们的船一路到青溪,猛地一下子,给船底凿开了,那个草包不会水,正在青溪里下汤面呢!叫得猪嚎似的。”
温狸也“噗呲”一声笑了:“你没被他们瞧见吧?”
黑獭豪气摆手:“哪能,我能在水底一炷香的时间,哪个人能做得到?他们想破头也想不出是人干的。”又补着骂:“衣冠禽兽王八蛋,走的时候还威胁黄公,说是什么江东豪族应氏的,不把你交出去就来掀咱们瓦舍。我呸!还想掀瓦舍,老子先掀他的船。”
温狸转回头,望着远处长江的江面发愣。
黑獭知道她的心事,“嗨”了一声,想让她宽松些,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闷闷抓起脑袋。
温狸自言自语:“如果那天成功了就好了。”
她不提则罢,提起来,黑獭眼睛唰得气红了:“你还说,温娘,咱们这么多年交情,你也没把我当朋友。你但凡提前跟我说想水毙他,我就能让他上不了岸,也能把你救起来。”
温狸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是我家的仇,我想亲手报。”
她知道这件事多危险,实在不想过多将黑獭牵扯进来。
黑獭悻悻然哼了声,反方向别开脑袋,以示与她暂时感情不和。
温狸双手托住脸,朝着江面更东方看,天边隐隐泛起白意,即将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