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龄禁不住乐了:“这话是讨巧的大白话,但确也没错。”
车外,罗泽刚去东市买了些热乎乎的胡饼奔回来。张九龄隔着帘子接过,这才开始启发七娘。
“高祖之母独孤氏,太宗皇后长孙氏皆为胡族,便是太宗之母窦氏,因其先祖自后汉奔匈奴,也称得上是漠北一族②。”张九龄递给七娘一张胡饼,“本朝有此渊源,并不看重夷夏之别,对归降胡夷各族也是十分优待。昔年,西突厥特勤史大柰、东突厥处罗可汗次子阿史那社尔等人,都曾得到太宗的重用。”
这是七娘第一次入长安。
女郎口中吃着胡饼,看车马外胡姬招袖,脑中所想的却与当年完全不同。她将这些复杂的心绪与胡饼一道嚼碎了咽回肚中,侧目问:“即便是皇室能接纳,但蕃将们就都会乖乖的任凭差遣吗?是人都有私心,这么多外族人的私心要如何统管呢?”
“这就凭的是当权者的本事了。”张九龄慢悠悠回了一句,眼神在七娘身上凝望片刻,又若无其事移开。
这问的都是帝王之术。
七娘的问题有些越界了。
女郎察觉到她张阿翁的意思,依旧淡然。
事实上,以她的悟性,根本就不需要张九龄点透。
李唐氏族长期生活于胡族政权中,又有胡汉混合血统,受到影响几乎不可避免。而这种“华夷无别”的民族政策,既要统治者与统治民族自身足够强大,还须得把握好对待他族的分寸。
一言以蔽之,要求同存异。
七娘耸拉着嘴角,心想,这次进京朝见,足见陛下自大之心。一路上这么多蕃将面孔,郭子仪那等汉人武状元却依然没有出路。
陛下就不怕,他自己根本没有这份能耐驾驭他族吗?
日后的安史之乱,莫非是蕃将叛乱。
……
七娘胡思乱想着,车驾入了平康坊,在十进奏院外停下。
进奏院是进京外来官,向朝廷呈报本镇公务情况的官署,张九龄作为广州都督,进了长安得先去走一趟流程。
张九龄不放心地看向七娘,欲言又止。
七娘连忙笑着推他:“张阿翁,您快忙去吧。我去寻教坊一伎坊的公孙大娘,再不成还有裴稹,长安我熟着呢,不用操心。”
张九龄只好叮嘱:“那叫阿寻跟紧了你。”
七娘乖巧状连连点头,看张九龄走远了,才跳下马车往一伎坊去。
正是年关,平康坊内比往日还热闹些,处处都装点上了大红灯彩,即便是白日还未点灯,也衬得越发有几分年味儿。
七娘未作驻足,一路到了一伎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