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诗,大家又看了会风景,就各自散了。
祝翾游历了一番应天诸景,四处赋诗,渐渐地也在应天府有了才名,因为她写诗风格自然,赤心可鉴,根据她的诗意又有了“天然赤心”的名声。
祝翾因此也渐渐有了神童的名声,但是这个时代的神童不好当,读过书展现过才华的女孩子很多,想要拥有神童的名声必须要有真才实学,像谢寄真那样的才是真神童。
祝翾觉得自己只是看书比其他人快些,领悟得更深些,算不上女神童。
外面的夸奖是含了水分的夸奖,祝翾一边这样想,一边默默闭门不出在驿站里等待自己考试的结果出来。
越接近放榜日,祝翾心里越没有把握,总怕考不上在应天丢脸。
如果女学都考不上,自己从前的那些什么神童名声就是虚的,一文不值。
夜里祝翾总是会做许多噩梦,都是梦见自己考不上之后的光景未来。
她梦到自己又回到了青阳镇,被关在房间里不许看书识字,然后朦朦胧胧地就嫁了人,花轿里端坐着的新娘子又成了她,她在梦里以一种第三视角注视着自己的人生,花轿抬着十五六岁的她经过青阳镇蒙学外的那条街。
“看新娘子啦!看新娘子啦!”蒙学里的男童女童笑嘻嘻地张望着她的经过,成为新娘的她在人生中最绽放最辉煌的一刻经过这个蒙学,然后路过,从此走向衰败与凋零。
接着她看着自己成为了别人家的新妇,又大了肚子,丈夫对她说要生儿子,婆母对她说多子多福。
她成了一个孕育香火的容器,然后难产死于产床上,闭眼的那一刻耳边是喜悦的声音:“是个儿子!”
她又梦到自己活下来了,然后变成了沉默的被家务事困住的人,整日日常就是洗衣做饭,相夫教子。
从前学过的学识日日遗忘,逐渐被困得愚昧无知,连名字都没有了,变成了泯然众人的祝氏。
祝翾是谁?那个梦里的自己不记得了,最后坟墓上写的是“某祝氏之墓”,她的孝子贤孙站在她的坟墓前说她这辈子多有福,活得时间长儿孙出息孝顺……
她还梦见自己没去成蒙学,大字不识地活着,依旧一身逆骨,大声地说:“我不要!”,终于这身毫无依仗的逆骨耗尽了她亲人的亲情,梦里的亲人都渐渐变了一副嘴脸。
最后自己就被宣布“疯了”,疯掉了的自己被关在一个不见天日的黑屋子里,神婆的声音在屋外嘀嘀咕咕,而她在屋子里尖叫:“我没疯!”
疯掉的自己最后投水而死,最后成了青阳镇嘴里带着鬼气的荒唐笑谈。
她一晚上做了许多许多关于自己的噩梦,又真实又荒诞,那些不是她的人生,却总能在梦里瞥见青阳镇其他寻常女子人生的影子,那些活着的还是死去的女子都像鬼魅一样无声地被磨灭。
祝翾惊醒,额头上都是汗,一睁眼就看见掌着灯立在她床头的明弥。
祝翾吓了一跳,问明弥:“你在这里做什么?”
明弥放下灯,坐在她跟前,摸了摸她的额头,说:“祝翾,你做了噩梦了,一直在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