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被审了一天,李建设的声音嘶哑,像是吞了斤生面粉般黏糊。
金启范无奈地摇了摇头:“李建设,那我换个问题问你,你头脑聪慧,为人也算谨慎,你将所有财产都留给李穆庚,你不担心吗?”
老人眼皮抬了抬,沉默许久:“担心什么?”
金启范:“李穆庚是有父母的,有法律上监护人的,就算小孩不懂钱财的概念,大人不懂吗?面对巨额财产,你不担心他们谋财害命吗?让你早日归西,继承财产,毕竟李穆庚继承,也就是李穆庚父母实际拥有?”
老人淡然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金启范:“一份合同,只规定了继承权利,却没规定赡养义务,还有这好事?你这么聪明一个人,也没限定对方如何使用财产,不担心财富被挥霍一空,甚至用在邪门歪道上吗?”
老人慢吞吞道:“人与人间最高信任,莫过于言听计从的信任。”
金启范打开保温杯,押了口温水:“不用扯培根的名言来当遮羞布,你的信任,是出于血脉的信任吧?”
老人一动不动,毫无反应,然而眼尖的金启范,看到其放在大腿上的手掌,小拇指频率惊人地颤抖着。
良久,李建设神色忧郁道:“我中年丧妻,晚年丧子,一生坎坷,造化弄人。这半截身子入土,世间钱财不过一把尘土,就想着有个孩子承欢膝下。李穆庚算是我远房亲戚的孩子,多少有点血缘关系,反正我看着亲切,就算没血亲,我也会认他做干孙子。眼缘嘛!很重要的。”
金启范盯着李建设,嘴角撇了一下:“是眼缘?还是演员?”
若非水长乐让他事先查阅资料并做了几份亲子鉴定,他此刻恐怕还会为李建设这番说辞同情泛滥、黯然神伤。
金启范取出一份新鲜出炉的鉴定报告书:“这一份,是你和李穆庚的亲缘关系鉴定。基于15个不同基因位点结果的分析,你们间存在亲缘关系的可能是99.95%,这可不是什么远房亲戚啊。”
李建设咬了咬唇,许久,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语速极为缓慢道:“金警官,看来瞒不住你。其实……李穆庚是我的亲儿子。”
李建设顿了下,头埋在被铐的双腕中,仿佛十分悔恨:“我为老不尊,十几年前没管住自己的下半身,犯了错,孩子的母亲……是个有夫之妇,所以我们父子也不能相认。孩子后来被其他人领养,我去年才知道这事,就想着把孩子认回来。洪二不知哪里知晓了这事敲诈勒索我,我担心被街坊流言蜚语,死后脸面不保,孩子也遭受非议,才下此毒手。”
金启范讪笑一声:“李老,我以前真没发现,您编故事信手拈来。只是放慢语速,中间几乎没有卡顿,您说您的聪明才智,用在正道上不好吗?”
李建设一副茫然无辜模样看着金启范。
见李建设坚持这套说辞,金启范只能点拨:“李老,你可能不懂亲子鉴定,若两人存在父子关系,检测结果应该大于99.99%,这份报告说明你们只是存在父系关系,并非父子,可能是兄弟,可能是爷孙。”
李建设眨着眼,没说话,眼角深壑像是鱼嘴般开合,仿佛在酝酿什么。
金启范不想拖沓,索性一举攻破对方心理防线,从桌上又拿起两份报告。
“这一份,是李穆庚和李然,也就是李穆庚父亲的鉴定报告,另一份,是你,李建设和李然的鉴定报告。我就直接说结论了,李穆庚和李然是父子关系,你和李然也是父子关系,也就是说,李穆庚是您的亲孙子。”
金启范看着一言不发的李建设。
李建设垂着眼睑,眼球的白翳在白炽灯下十分显眼,片刻后,眼角似有晶莹:“抱歉,金警官,我说谎了。”
金启范:“没事,你把事情都交代清楚就好。”
李建设:“其实……我年轻时候犯了一个大错,在我妻子还在世时,我没有经受住诱惑,背叛了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