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方便统治,他对南越上层进行了一场堪称残酷的清洗,这场清洗没有避着任何人,也让沃湖看他的眼神中带出一份敬畏,再也不敢提“哥哥要不要把弟弟嫁给我”之类的玩笑话,哪怕在美洲土人女孩的心里,那就是无关大雅的小玩笑。
当然,在这场清洗中,秦湛瑛尝试着让沃湖随军观看一场战争如何打,如何清缴逆贼,如何判断敌人和朋友,如何安抚百姓。
太子表哥教的全是干货,一点水分都不掺,而年仅九岁的沃湖也天资不差,十分努力地将这些宝贵的知识经验吸收到脑子里。
而清洗的后遗症自然是一开始行政不畅,可是很快,南越最多的劲人居然主动推出了代表,来寻求南越的管理者秦湛瑛,向他请求秩序。
“尊贵的殿下,您虔诚忠心的仆人请求您,赐给我们官吏,或在我们之中任命官吏。”
秦湛瑛:“我本就打算这么做,可是老人家,您就这么来了,下头不会乱么?”
老人惶恐地回道:“不会,万事万物运转有其规律,那至高的天高于老爷们,老爷们走了,天也会带着我们,只要顺着来,我们便还能过下去,只是需要殿下给予我们庇护,帮我们避开来自暹人的威胁,教导我们知识,您是雨神的化身,四处传播宝贵的知识,帮我们躲避天灾,我们也是您的子民,也渴求您的庇佑。”
秦湛瑛怔了怔,回道:“自然,你退下吧,我很快会安排好一切。”
毕竟,在发动清洗前,秦湛瑛就把填坑的人,以及重建秩序所需的人力事物都安排好了。
可是老人说的话却让他怎么也忘不了。
在王公贵族这些统治者之上,还有天,有地,有自然,没了王公贵族,天地也依然存在,不会因谁死去而瞬间沧海桑田。
那些站在百姓之上的人,并不是一定要存在的,他们没了,百姓们也依然能过下去,甚至要不是因着暹人的威胁让百姓们渴求强而有力的保护者的话,少了收他们税的老爷,他们说不定会过得更好。
【我一直将收税视为一场交易,百姓们上交赋税,我给他们庇护,可我从未想过,我对他们来说可有可无,这说明有些地方不对了,上天将皇位赐予我,不是让我坐在所有人头顶,那我坐在统治者的位置上有何意义?】
若百姓必须被统治者率领和庇护这条公式不成立时,秦湛瑛将百姓给予的税务视为“这就是应该归我所有”的理念便立刻消散了。
秦湛瑛在信纸上写下自己的迷惑,又将纸折好,放在灯烛上,看着它静谧燃烧。
随着信笺化为灰烬,秦湛瑛坐在桌上,自问,我现在做的够吗?配得上我的位置吗?在文武百官、民间众生看来,我似乎是个十分贤明的太子了,可若我凌驾于众生的血脉并非理所当然,我就一定要做更多才能配得上手里的权力?
我为百姓做的事够吗?
不,换句话说,如果统治者并非一定要存在,那么,我们便不是尊贵的存在了,我们其实是可有可无的。
真正不可或缺的那些人是谁?
不是云端的王公贵族,自然更不会是神佛,那么,就只能是站在土地上的那些人了。
悟透这一点的时候,秦湛瑛睁大眼睛,似乎无法相信自己的逻辑会推导出这样的结果,可他想了许久,发现还真是这样。
在之前十几年的实务中,秦湛瑛已经隐隐摸到了许多事情的边,却又朦朦胧胧捉摸不透,他想看清,可翻阅上千年的史书,也无法从中找到辅助他看清的答案,他便知道,是悟透的那一天还未到来,他还需继续积累知识。
可是在此刻,一直遮在他眼前让他看不清一切的薄纸化为了灰烬,他突然就看到了纸后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