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生死。
“如此甚好”,陈阶青以为对方终于被自己说服了,便微微一笑,“祁将军此刻唯一应该做的,就是好好养伤。今生纵不能再策马疆土,血战八荒,也可以将胸中万卷兵书平戎策,交予后人代君而战,直至夜尽天明,河晏海清。”
他在暮色降临前离去,临走时,将数道剑气封印入墙壁,以备莫测情形。
祁连象凝视着他的背影,在无限昏昧中,隐隐约约瞥见了一只毛绒小熊的轮廓。
小熊跳到陈阶青肩上,打了个滚,亲昵地跟他咕噜咕噜讲了一堆小话。
桓听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排挤,正站在旁边阴阳怪气。
这样很好,祁连象想,这样殿下即便站在了最高处,也不会是孤身一人了。
不要像他一样。
祁连象看着空无一物的暗夜,静寂如死去,仿佛依约听见了一缕悠扬的桨声,飘散在沙洲古渡间。
他生于南方一座晴山翠水的边城,曾经的绥国国土,如今的姜国领地。
边城远离中土,连识字都少,不曾有太多读书人,他是全村唯一一个。常在竹林间,古渡口,一个人,一卷书,一坐就是一天。
记忆中,总有那么一张幽绿的竹筏,顺河漂流,橹声欸乃,水声浅淡。有人坐在竹筏边,素手拨开流水,将今日的饭食为他送来。
“中原的人都说,读了书就能当大官赚大钱,你以后可别忘了我”,轻盈的笑声溅落在水里,散作满河星子,“嗯,家产分我一半。”
他进苍陵赶考的那一日,这一张竹筏送他过江,到另一岸。
包裹里塞满了食物,洇开泪痕点点,将笔墨纸砚都挤压到很小的一个角落。
后来啊,黄沙改了碧波,烽火改了烟霞。
故土不在,亦不复当年人。
他再也没有回过边城,再也没有见过她,从前是不敢,后来是不能。
姜国占领此地时,曾遵循谋主、女毒士练闻莺的建议,决堤放水淹城池,以最小的代价占据土地,她幸存下来,没有死。
祁连象探花称号被夺,流放充军,全家同罪,但家人彼时俱死,仅剩她一人。因解除婚约,她幸存下来,没有死。
赤城一战,练闻莺见久攻不下,决定改为攻心,从边城将她抓来,带到城下。
这一次,她死了,阵前五马分尸。
祁连象生不能收复故土迎你归来,死不能送你安息寿终正寝,今生今世,皆是天下最百无一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