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听蓦地一阵大笑,在房梁上笑得东倒西歪,一边拍手叫好。
有一种真正的名士风度,纵然衣襟散乱,鬓斜簪落,也不会让人觉得失礼,只会显得愈发洒脱风流,像一片任意不羁、东飘西荡的流云。
就比如此刻的他。
谢展颜笑吟吟:“况且江东是最好的地方,我永远也不会离开江东,去别处发展。”
“这么坚持?”桓听挑眉。
谢展颜微笑道:“那是自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偏好,就像桓卿一生潇洒,一定也永远不会去做官,自讨苦吃一样。”
“不错”,桓听理解地点点头,“从政是世间最愚不可及的事,山水自有清音,天地自由大美,何必困顿于朝堂樊笼?”
“此言确是真理”,谢展颜抬手,为他倒满了杯中酒,“敬自由的人间。”
“敬人间的自由”,桓听举杯。
一杯饮尽,他适时地握着玉箫,吹响了那一支吴歌,《绿酒歌》。
低弄柔波浣酒颜,流莺飞作风露涓,何意多情压眉尖。
声写四弦痴绝意,梦有千寻未尽言,不如归醉忆经年。
这一曲,有无限好风景,凭阑闲梦,烟雨朦胧,悠悠芳草远,斜日送疏星,最后都停留在那一声,“不如归醉忆经年”。
“你学得很好”,谢展颜沉浸在其中,由衷地说。
可是兰亭小熊却蔫了,滑落在桌子一角,郁闷地揪着小花花。
她觉得天意实在是太弄人了,命数无常,竟能一至如斯。
谢展颜那么眷恋江东,到头来却终究是一骑绝尘,远离故土,拼尽一生想要一统南北归乡而不得。
桓听视做官为牢笼,浪迹山水,最后却在高寒的庙堂中孤寂独坐三十年。
到许多年后,当人事全非,一切早已埋入了沧桑的岁月和流年,两个当事人再想起今日的这场谈话,心中又会涌现出怎样的感叹?
谢兰亭不知道。
她只知道,谢府的房子是江东形制,每年都要吃江东的鲈鱼宴,谢相时常摩挲过的一片风筝,当年曾飞过江东四月的上汜天。
自己的老师一生荣耀无限,以一介凡人之身,抗击命运,只身扛起一国,千重山万重劫从不低头。
唯独在死前,她的眼底好像浮现出了泪光。
她说,阿娘,我想回江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