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似荒原雷声,在千宫万阙之间回响。
百官一时俱都怔在当场,心头百感交集。
许久,无一人置一词。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臣站得笔直,一身不屈,用鹰隼般锐利的眸光审视着陆凉,打碎了这片寂静:“陛下,你年纪还小,既然谢兰亭胁迫你,莫要怕,臣等今日拼死也必将你送出生天。”
他说“拼死”的时候,神情姿态甚是坚决,显然已将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
许多绥臣沉默地站到了他身后,态度同样坚决,手已经按上了剑柄。
陆凉觉得滑稽又悲凉,在这些人打算拼命的时候,小皇帝早就跑到敌营中,把自己的国家卖得一干二净。
他道:“您放心,朕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没有人胁迫朕。”
老臣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像是忽然间被抽去了脊梁骨,整个人都坍颓下来:“陛下,你糊涂啊,天下谁都可以投降,唯独你不可!你既生在皇家,锦衣玉食,享尽举国供奉,如今是倾覆之日,自然当与你的国同生共死!”
陆凉眼光一闪,忽然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位老臣,支支吾吾道:“朕……朕自然有非降不可的理由。”
他也不说具体是什么理由,因为太荒唐了,实在编不出来。
但做皇帝的好处就是,不管说他什么,自然有臣子去揣摩圣意,把话圆回来。
果然,位高权重的黎州城主明折柳,一阵深思,道:“祈之国力,乃数倍于我。青霄营自出师以来,不曾有过侵扰百姓的劣迹。这一降,能避免万千生灵损伤,未尝不可。”
“你懦弱,就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贪生怕死吗?”
“哼,大道理谁不会说,百姓只要衣食丰廪,平安无忧,哪里在意是陈家还是谢家的王朝?我明折柳今日就把话放在这里,只要她谢兰亭肯给我黎州拨粮,别说拥护她统治了,我当场跪下来喊她爹都行!”
“你、你简直大逆不道!”
……
一时间,天子正殿前,众官员各抒己见,竟如置身东市,吵得不可开交。
陆凉看得一阵咋舌,心想这就是中土衣冠礼仪?真是长见识了。
“这事太傅怎么看?”
最后,他们像往常一样,都看向了桓听,等太傅大人作最后的决策。
残阳苍苍,揽照无限的宫阙与河山,又仿佛是天穹的一只神明之眼,袖手旁观人世兴亡。
谢兰亭负手立在万古天地之间,也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