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我是被……父亲,被他教着打网球的。”他不擅长讲故事,九重鹰想,“我是父亲向他的假想敌复仇的工具。”
他不由自主的舔了舔牙根,犬齿微微压着舌头,感觉到一阵刺疼:“我讨厌这样。所以我反抗了,在那之后,他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
“我以为他消失了,一切就能回到正轨。”
他可以去按照自己的意志决定要不要继续打网球,他可以不用胜负与否去衡量网球对他的意义。
他在渴望自己能像是及川,能像是武内那样爱着某项运动——哪怕像是不久之前,和他比赛结果惨败的远野,哪怕像他一样——他想要爱上网球。
好难啊,九重鹰对自己说,他尝试过了,但好像只能得到胜利。他无法爱上它。
“但是我发现,我只是习惯了它。”
他停了下来,随之是一段让人不安的沉默。
曾经的场景重新出现在眼前,好似它们刚刚发生。他是沉默的旁观者,他看见过去的自己在愤怒,在怒吼,他要把不受欢迎的人赶出自己的世界。他成功了,却也失败了。
他一头扎进了深海,最后却发现自己跳进了岩浆。
“父亲曾经教我,胜利就是一切。”九重彦人在意的只是胜利,他要他一直赢,一直赢下去。九重鹰注视着前方,脊背后又出现了被人按着的错觉。他知道他一回头就能看到父亲的脸,父亲赞许的目光,父亲最后遗憾的表情。
“九重。”清濑灰二温和的叫他的名字,又很快改口,“鹰,阿鹰。你可以不必说下去的。”
九重鹰猛地从岩浆中浮起。他眨眨眼,蒙在眼前的灰雾散去了。清濑灰二的脸被渗透了枝叶的阳光照的发光,虹膜像是黄金缓慢的流淌。
在剔透的黄金液体里,九重鹰看到了缩小的自己的脸。他的表情很难看,锋利的五官组合在一起,攻击性和危险感强的惊人。
他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
他不知道,清濑灰二注意到他的凶恶的表情,却更在意他的灰眼睛。那双眼睛是沉沉的下着暴雨的眼睛。
他不合时宜的想起在世界文学这门课的课本上看到的泰戈尔的一首诗。
那首诗叫做《烧毁记忆》
‘有一天早晨我扔掉了所有的昨天,从此我的脚步就轻盈了。’
可他觉得,九重和这首诗截然相反:他没有扔掉所有的昨天,反而将它们牢牢的背在肩上。
九重鹰摇了摇头,他继续说了下去:“我为什么打网球?”他平静的面对这个曾经让他困惑,让他痛苦,让他迷惘的问题。
他想起远野笃京的不甘、越前南次郎的忠告,时间一直向后倒退,他见到了曾经的对手警惕的脸,余光瞥到用甜品来诱惑他训练的父亲。他的脸他那么熟悉,仿佛他已经成了自己身体中的某一部分。
随后他望向天空,看着单纯的蓝色天幕上,软和的白色漂浮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