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皇位上的人依然是原本的样子,可当他眼中那种因为醉心修道反而显得昏聩的光在拨云见日之中变得清明的时候,蔡京只感觉到一种图穷匕见所带来的战栗感。
他绝不相信这是什么因为开窍因为觉悟而有所悔改,那分明就是——
那分明就是换了个人!
可他在此时才意识到这个事实又有什么用。
若是方应看和米苍穹还在,若是元十三限和九幽神君还在,若是六分半堂还在,再若是他的那些个同道中人还在,他说不准还能够有机会揭穿此事,甚至给诸葛神侯扣上一个弑君谋逆的罪名。
但当捷报从关外传入汴京的时候,他却只能眼看着神侯府来人以扰乱京师治安这种听上去何其荒谬的理由,将他门下的七绝神剑中的另外六剑给扣押走。
任劳任怨这两个酷吏已经死在了王小石手里,郦速迟和舒自绣二人也死在了毁诺城下,蔡京根本没有还能动用的刑部人脉,而朱月明一向是很懂得什么叫做明哲保身圆滑行事的,总之是不会在这个当口给蔡京什么面子。
朱月明其实也同样敏锐地意识到,这京城中的变故源头其实在那个话语权最高的人身上,可这种变化在国难危亡面前,该不说破的时候没有人会选择说破。
所以朱刑总只是笑眯眯地挺着圆润却也灵活的身板,顶着蔡京不复沉稳的目光,施施然将人给带走了。
要知道没了任劳任怨梳子断这些人,他的日子都过得舒坦多了。
至于有些还没想通的事情,比如说无情总捕的下落,比如说诸葛神侯在其中扮演了个什么角色,再比如说戚寻这个神水宫少宫主又到底是个什么人,在朱月明收到了一份神侯府的问好礼物之后,他才懒得管呢。
他没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可没有一点被人处置的理由,既然有些人要让“赵佶”变成一个明君扫清外患,就更加动不得他。
想多了容易掉肉的,冬天了,他该猫冬了!
朱月明回了自己的地盘就开始没心没肺地烫酒了,全不理会被他逮回来的七绝神剑是什么想法,就是让他多少觉得有点遗憾的是,长孙飞虹被从刑部天牢里放了出去,他又少了个酒友。
“真是个劳碌命。”朱月明透过窗往外看去。
冬日清明而冷寂的天空中,似乎有一只几乎与长空一色的飞鸟掠过,但速度太快了,以至于朱月明这种眼神和名字一样好使的人,居然都没看清楚那到底是一只什么样的飞鸟。
这只信使已经飞入了大宋都城,停在了无情的窗台前。
若是以前他还是四大名捕的时候,北方这样的大事他是肯定要一道去的,现在执掌中馈,坐镇皇城就只能留一点遗憾了。
好在有前线捷报频频,虽然这边战争大概率要持续个一两年,对他这个矢志家国安泰的人来说,也算得上是平生幸事了。
但等无情看到这信使带回来的信件最后的两句,他又觉得自己有点想叹气了。
有些人倒是日子过得很舒坦。
北方一行之前,她跑来给他安利了一下汴京夜市办得不错,建议他忙里偷闲可以溜出去,反正他现在腿脚灵便轻功绝佳,又没有米苍穹这种高手在大内盯着,完全可以这么干。
这会儿突然又说自己师门急召,觉得这场对辽对金的战争以如今的局面大概没什么问题,什么唐门雷门的后起之秀要是想来京城闯出个名堂也可以打包往北边丢,让他们搞比赛竞争就是了,她没什么上进心,还是回家孝敬自家师父好了。
无情看到最后一行差点没给气笑了,这“回见”这两个字写的那叫一个龙飞凤舞。
“没心没肺……”他垂眸笑了笑,又对上了这只奇奇怪怪的信使一双颇有灵性的眼睛。